東海,夏侯淵大營。
一場小雨後的清晨,夏侯淵親自出巡。
見夜間守軍有破壞鹿角的跡象,夏侯淵不疾不徐驅馬靠近現場。
觀察附近的痕跡,對跟在身邊的侄兒夏侯尚說:“伯仁怎麼看?”
夏侯尚十五六歲,此刻步行觀察地上腳印痕跡,抬頭:“約十餘人牽馬破圍而走,昌豨聯係外部,可能是劉玄德使者。”
“嗯,有些道理。”
夏侯淵順著破開的鹿角去看郯城,郯城守軍是不可能輕易投降的。
哪怕郯城吏民被裹挾造反,郯城吏民也不會無條件投降。
當年曹軍攻入徐州,郯城就是徐州治所所在,郯城現存的吏民非常了解曹軍的作風。
哪怕投降,也必須是有條件、保持武裝的投降。
哪怕誘殺昌豨,郯城、東海的叛軍,也必須給與足夠的保障條約,這些人才敢投降。
之前昌豨叛亂就是這樣,為了安撫住徐州,隻能寬大處理。
不是昌豨的麵子大,而是徐州經曆曹軍三次屠戮後,徐州的吏民早就成了驚弓之鳥。
昌豨第一次造反時,許多人就在觀望後續處理。
好在那時候妥善處理了這個問題,沒讓問題擴大變的難以收拾。
而現在情況更為惡劣,曹軍背負了弑殺天子的惡名……這種情況下,曹軍吏士還有必要在意什麼惡名與信譽?
幾乎徐州人可以斷定,郯城隻要開城,那曹軍就會動手屠城。
這已經不是遊說昌豨、郯城守軍就能解決的問題,擺在麵前就兩條路,第一是破城屠城,第二就是這麼持續圍著。
軍中情緒已越來越壓抑,如果破城後不進行釋放,那軍中怨氣沸騰,運氣好軍心潰散,運氣不好就會嘩變、反客為主。
現在維持軍隊,靠的就是城內的財富與厚賞。
朝廷的官職已經失去了號召力,也就殘酷的軍律還能勉強彈壓內部。
沒辦法,擺在夏侯淵麵前隻有這麼兩條路。
他敢退兵,凝聚軍隊的那口氣就散了,退兵的話,軍隊會崩解,到時候幾十個亂兵就能摘了他的腦袋去換賞錢。
所以隻能釘在這裡與昌豨對耗,隻要軍隊還在,不出現明顯的折損,那周圍的糧秣補給就能持續運輸抵達。
背後就是萬丈深淵,夏侯淵隻能釘死在這裡。
他與昌豨之間目前看來隻能活一個,昌豨不可能主動開城與他野戰,他也不能撤圍退兵。
隻能這樣對耗,等待中原決戰的戰果。
現在看起來,反倒是夏侯惇的河洛地區比較舒適,雖然被搶了夏糧,但依舊能自給自足。
又有相對完善的防護體係,就算投降,夏侯惇也能主動賣個好價錢。
夏侯淵這裡毫無退路,隻能每日照常一封軍書發到許都,向曹操彙報戰況。
如果東海戰場崩了,那整個曹軍都有可能連帶的崩解。
現在曹軍就四股,夏侯惇那裡是接近三萬的駐防部隊;夏侯淵這裡是三萬多的野戰軍團。
此外就剩下曹仁的機動軍團,與曹操的中軍。
全部加起來,不到十二萬。
這還是許都事變後許多官員、吏士逃亡後極限動員的數據,現在顧不得什麼長遠發展。
曹軍已將合適的青壯編入軍隊,準備做殊死抵抗。
隻有擋住劉備,才有去談什麼長遠未來。
夏侯淵的軍書很是規律,一日一封。
這也是曹操每日必看的,軍書穩定送到許都,說明前線穩定,曹操情緒也能穩定。
這一日,曹操看完東海戰報後,帶著曹衝到許都東郊遊玩,以此放鬆心情。
曹衝在今年展現了稱象的典故,更是讓曹操喜愛不已。
這份喜愛有多少,那曹操的壓力就有多少。
一旦戰敗,曹軍過去做下的血債必然報複到宗族子嗣身上。
東郊象園,曹操與程昱在亭下對弈,兩個人雲淡風輕。
但盛夏暑氣正在消退,誰都知道,劉備即將發動猛攻。
也就孫權敗亡崩解的太快,給劉馥讓出了完整的江東,讓劉馥不得不沉心梳理、消化揚州。
否則劉備、劉馥兩麵夾擊,中原戰場分出勝負前,夏侯淵的東海戰場一定會崩。
不是夏侯淵不行,而是夏侯淵無法驅使曹軍強攻城池;而東海守軍畏懼屠城,會殊死抵抗。
所以任何的強攻,都會在守軍頑強抵抗下產生大量損傷。
這種損傷,是夏侯淵無法承受的,也是曹軍不願承受的。
東海隻能是相持,臧霸觀望不動,就是最好的局麵。
劉馥如果出兵抵達徐州,那麼臧霸就必須動,臧霸動了後,缺乏援軍的夏侯淵一定會倒黴。
好在孫權送了一份大禮包,能將劉馥噎死,讓劉馥分不出力量參與北伐。
東線穩定的情況下,現在隻需要專心應對劉備。
可北線呢?
袁尚豈會眼巴巴看著中原曹劉對峙?
想要戰勝、擊退劉備,僅僅靠曹操中軍集群是辦不到的,必須合曹仁軍團一起出擊,才有較大勝率擊敗劉備。
所以曹仁這個僅有的機動軍團也參戰後,黃河沿線基本上是不設防的。
那麼,袁尚會不會出兵介入?
此前介入的機會不高,因為對袁尚來說,乘機吃掉鮮於輔就很合算。
可關中發動的朔方、河西戰爭打殘了鮮卑,逼迫鮮卑倉促上位的新王步度根不得不歸附、請降於關中。
這意味著關中的影響力能直接通過代郡、漁陽滲透到幽州;鮮於輔抵抗意誌自會強化起來,這就不是袁尚能輕易吞掉的。
關中的崛起,會迫使袁尚加快腳步整合周圍的地盤、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