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後,郭嘉的死訊和死狀傳回許都。
曹操坐在池塘前,敞開衣襟,握著蒲扇緩緩搖動扇風。
五月以來,許都燥熱難耐。
好在是單純的酷熱,而不是悶熱、濕熱。
本想去附近穰山、鷹山避暑,可現在的許都,根本離不開他。
楊彪最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爭相拜訪楊彪的人也越來越多。
就連潁川人、汝南人都開始格外尊重楊彪,這下讓曹操更感棘手。
好在,郭嘉的死訊傳來了。
這樣的人都被黑熊隨手處死了,其他汝穎之士又算的了什麼?
曹操心中悲傷之情彌漫,立刻讓人將主簿楊修傳來。
楊修本在處理公務,見曹操傳的急促,就將曹掾陳矯一起帶過來。
來到池塘邊,就見曹操神情悲痛:“德祖啊,可知奉孝之事?”
“不知,還請明公示下。”
楊修收斂情緒,端正躬身站著;而他身後跟著來的陳矯站在七八步外,雙手端著竹簡,身子躬的更低一些。
曹操起身晃了晃,抬手拒絕許褚的攙扶,來到水池邊雙手負在背後:“我本想請奉孝勸大司馬退兵,大司馬本是陳國王族,我願上表天子複其王位,從此為國家西北藩籬。我卻不知大司馬何以如此仇視奉孝,交談之際,竟讓太史文恭毆殺奉孝!”
“惜哉奉孝!”
“痛煞我也!”
曹操捂著胸口身子前傾,勉強站直後又握拳捶打胸膛,十幾拳後憤懣情緒稍稍排解,才又說:“陳王遇害,其國覆滅,本非朝廷過失。我知大司馬委屈,朝野不解之際,我對他多有回護,力排眾議拜他為上公大司馬,更又梁侯尊爵,本以為這樣能讓他消解仇怨。未曾想,竟然這樣狠厲……奉孝啊~!”
楊修臉色也是微微變化,長拜:“還請明公節哀。”
“德祖啊,你也知我與你父親有些誤解。如今能出使河洛,贖回奉孝屍首者,唯有令尊。今日不論公事,希望德祖能成全我這番私情。”
“仆明白,自會好生勸說大人。”
楊修神態恭謹,再次長拜,為郭嘉之死,也感到悲哀。
見楊修情緒變化,曹操無力擺擺手示意楊修退下,可又看到遠處端著木盤的陳矯,就問:“倉曹何事?”
楊修回答:“籌糧之事,決議未定,故而還未通報明公。”
曹操聽了也反應過來,這是為討平東海相昌豨叛亂一事而做的戰爭調動。
軍隊已經開始調動,潁川郡守夏侯淵為主將,已經順著汳水出發;從河北撤回來的徐晃、李典二部,也順著泗水南下,他們將會在彭城集結。
期間會有王忠、劉岱這兩支軍隊加入,至於東海附近的另一股可調動的呂虔泰山兵則不能輕動。
泰山在手,就具有居高臨下進攻周圍的優勢。既可以威懾濟南、北海,也能牽製琅琊的臧霸。
不到最後一刻,是不能動呂虔的。
曹操看一眼陳矯,想到這個人也是宗室出身,心中更感焦慮。
陳矯從小過繼給了姑姑家,才變易了姓氏;他最初入仕於陳登,當時因為陳矯娶了近支劉家的女兒,青徐、梁沛之間爭論這件事情引發了不小的爭端。
但隨後被劉家人用姚、虞、陳、田出於舜後,但世代通婚為先例,來解釋了這樁婚姻,打破了同姓不婚的輿論攻擊。
看到陳矯,曹操心中越發不喜,礙於陳矯在側,就對楊修說:“籌糧之事務必妥善處理,稍後德祖再呈報給我。”
“是,仆遵命。”
楊修再拜,見曹操沒有再囑咐的意思,這才後退五六步,轉身給陳矯打眼色。
陳矯對著曹操也是長拜,曹操擺擺手算是回禮。
見此,陳矯才轉身跟隨楊修離去。
一路跟隨楊修到主簿辦公的黃閣,陳矯落座,就說:“五月以來中原乾旱,汴水有枯竭之象,汝穎儲糧調轉困頓;仆以為,可調濟陰、離狐、東平之糧。”
東郡的糧食不能調動,這是囤積用來供應大軍遠征河北的;黎陽戰時不順,雖然退兵,可東郡糧食再倒運的話,不利於下次向北用兵。
糧食轉運,順水往下遊運輸,速度快損耗小;可如果往上遊,比如東郡、陳留,就存在困難,比較吃風向。
楊修捧著竹簡閱讀倉曹記錄的濟陰三郡儲糧,反而問:“任城儲糧還有多少?”
“不計今年預收,任城國儲糧尚有五十七萬石。其中三十二萬石是屯軍倉米,非大司農所能調動。”
陳矯本能的放低了語氣,人家青州兵上繳的糧食,不是大司農能隨意征發的。
守倉兵就是青州兵,現在青州兵的狀態有些不穩定,陳矯更不想觸碰這批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