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單於王庭。
王庭距離馳道不遠,可見馳道上一支規模龐大的隊伍正魚貫而行。
賈逵隨同這支隊伍返回河東,此刻不得不與龐統告彆。
兩人彼此之間頗有些惺惺相惜,鄭重告彆後,賈逵站在路邊目送龐統北上。
隨即才調頭返回駐屯重兵的單於王庭,看著王庭外幾乎完好的牲畜棚圈、草料堆,賈逵不由心跳加速。
一路刷臉,直入王庭正中的小城邑。
他的姐夫柳孚專程接待,陪同賈逵在一處溫暖營房用餐。
賈逵行程勞累胃口不好,稍稍吃了幾口就說:“匈奴哨騎已過稷山,蒲阪津、風陵渡二處,沒有大隊人馬保護,普通信使很難躲過匈奴人的搜查。”
他也是後怕不已,就問:“鎮北將軍處還有多少人畜需要轉運?”
“不知具體,霍城、唐城之間還有一隊,男女牲畜甚眾,約有七八千人,是平常的三倍人數。”
柳孚說著一歎:“我們懷疑這是最後一支轉運的人畜,可鎮北將軍各路援軍持續向北進發,我等很是憂慮。”
他就對賈逵解釋說:“此前我等預估的是人畜轉運完畢,鎮北將軍自會統兵徐徐後撤。匈奴人大隊來追,在雀鼠穀道也難獲取什麼大勝。如今看來,我等實在是小看了這位鎮北將軍,他或許有鯨吞之意。”
“鯨吞之誌?”
賈逵端著溫酒小飲一口,皺眉:“如果他不走,匈奴人敢不敢與他廝殺、決戰?”
“匈奴人收縮於左部王庭、茲氏附近,並無上前交戰之意。”
柳孚神色愁苦:“未來何去何從,我也很是茫然。”
賈逵理解他的難處,河東豪強的利益與郡守崔琰的利益存在衝突。
柳孚又是郡守府裡的曹掾,從士人道德上來說,就應該跟著崔琰同進同退。
可現在太原兵與牽招,河東兵與崔琰,弘農兵與令狐邵,都存在上下立場衝突。
賈逵想了想:“上下同欲者勝,黑鎮北兵力雖然寡少,但更得軍心。以匈奴之凶頑,有數倍優勢,尚不敢迫近交鋒。至於太原、河東烏合之眾,又如何能是黑鎮北敵手?”
見柳孚不反駁這個觀點,賈逵就問:“我聽說這王庭是黑鎮北讓給崔府君的?”
“是,王庭駐屯許多糧草,黑鎮北不忍心焚毀,就請托崔府君率兵駐守。以如今三萬之眾,四千匹馬,可以吃到明年三月。”
柳孚又說:“若無意外,明日遷徙隊伍經過時,還要撥付、補充糧秣。”
賈逵聽了雙手撐著桌案起身,來回踱步。
皺著眉頭:“既然軍中馬匹隻有四千,我見草料甚多,不妨焚燒大半。這樣一來,可少去許多麻煩。”
賈逵見柳孚神色有異,當即就明言:“黑鎮北是什麼樣的人,我比姐夫清楚。他不會白白讓出單於王庭,若不加阻止,匈奴人必然分大兵於此。到那個時候,若不能圍困、逼殺黑鎮北,我等河東衣冠必無餘種!”
真到全麵翻臉的時候,河東人肯定會跟太原人聯手,一起配合匈奴人,以絕對優勢包圍、堵死黑熊。
河東人響應太原人,郡守崔琰大概率會是個反對態度,到那個時候不管是殺崔琰還是挾持崔琰,郡守府裡的官吏基本上跟叛軍沒區彆了。
不僅自己名聲臟了,還會連累家族。
除非現在有個許都委任的新郡守,這樣大家才能理直氣壯的倒戈過去,擁護新的郡守。
可這個新郡守,能不能趕上?
就算趕上了,河東豪強名正言順擁護新郡守了,可然後呢?
打不死黑熊,就算全殲了對方的軍隊,來今後河東豪強也將遭受密集的報複。
這種報複,幾乎找不到可以調解的辦法。
所以崔琰不重要,翻臉、丟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能不能圍死逼殺黑熊。
賈逵在關中來回跑了好幾趟,他三四天的路程,黑熊半天時間就跑完了。
普通的辦法,是很難成功追擊、斬殺黑熊的。
他眼中二郡聯合匈奴人全殲關中兵不存在問題,問題就在黑熊本人。
故而,賈逵再一次規勸:“此事一定要告知崔府君,要快快動手。否則太原使者抵達,人心搖擺,再想焚毀草料可就難了。先動手燒毀草料,不論匈奴人與黑鎮北誰生誰死,我河東自能坐觀成敗。”
柳孚點著頭,這種時候沒必要隱瞞賈逵:“就怕……”
“沒什麼好怕的,太原人距離我們太遠了,隻要黑鎮北元氣尚存,太原人憎恨我們,也難傷分毫。”
賈逵語氣難得強硬起來,生怕自己姐夫這個時候犯迷糊。
從賬麵上來說,太原兵加上河東兵,總兵力六萬;再加上匈奴人,幾乎五倍於關中兵,怎麼可能會失敗?
現在河東人又占著王庭的草料糧秣,隻要匈奴人分兵三四萬,就能在這裡安穩吃喝兩個月。
到時候南北包夾,關中兵動彈不得!
柳孚不再推諉,當即起身去向崔琰陳述此事。
可賈逵不敢賭,他剛從關中過來,知道關中是個什麼情緒。
哪怕這一戰全殲雀鼠穀的關中兵,隻要黑熊逃回關中,他依舊是關中人的英雄。
那下一回黑熊出兵河東,太原人能出多少兵來救援?匈奴人又能出多少援兵?
弘農人吃了兩次悶虧,已經長教訓了。
既然有弘農人這個榜樣在,河東人又何必重新去吃苦頭?
出於對河東鄉黨的不信任,賈逵送柳孚出門後,當即刷臉問路,找到了弘農兵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