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頭上,牽招注視城外馳道。
又有一支鎮北軍騎隊劫掠歸來,一個個百騎隊驅馬緩慢而行。
足有一個千人隊,這千人隊之後,就是密密麻麻數之不儘的獸群。
被解救的男女、匈奴女人們驅趕獸群,不便行動的傷兵、婦女們、半大少女架著車。
傷兵主要運輸的是金錢、寶石之類,其他車上都是各種孩童。
龐大的獸群隊伍之後,又是一個殿後的千人隊,這個千人隊規模更大,混雜了大約七八個新武裝起來的仆從騎士。
牽招從來都沒想過,仗還能像黑熊這麼打。
三千騎士到河東,兵力越打越多。
但這已經嚴重觸犯了匈奴人、太原、河東大姓豪強的底線。
能解救匈奴人奴役的人口,轉化為仆從力量;那麼也能解救大姓豪強奴役的人口。
這是根本矛盾,已經無法緩解。
其他一些事情,也證明鎮北軍與豪強大姓所期望的路線背道而馳。
先是當場翻臉襲擊匈奴人一事,意味著黑熊做事已不可能被條條框框所約束。
左部偽降一事,不管是黑熊假意招降把左部各種小部落騙過來一起殺,還是左部真的想要配合右部作亂,總之將黑熊的奸滑殘忍展現的淋漓儘致。
隨後又是向北繞行九澤襲擊右部,這是繞了個大圈;偏偏右部也沒有從更近的九澤之南去進攻黑熊。
說明右部是真的想要繞遠路襲擊黑熊,雙方不謀而合,先出發的右部才有條件設伏。
但很遺憾,右部伏兵暴露,沒能起到突襲、夾擊的戰術效果,反而因兵力分散,局部戰場處於大劣勢,進而大潰。
負責交涉右部投降事宜的劉去卑已經跑了,不敢回來,以後劉去卑的供詞也將失去意義,已經沒人能說清楚這些事情。
就如王氏內通匈奴一樣,供詞是匈奴貴族提供的,落在黑熊手裡的匈奴貴族,他們的供詞自然無法服眾。
何況這些貴族已經處決,讓那些供詞成了笑話。
再是笑話,黑熊依舊兵圍王氏塢堡,攻破後殺王允三族。
原本是要殺九族的,牽招苦勸,改成三族。
這三族如何定義?
黑熊給出的定義很簡單,就父族、母族、妻族這三族。
王允之父族,即王允父親以及兄弟的男性後代,都在誅殺範圍內;母族也簡單,殺王允母親的兄弟以及男性後代;妻族也是,殺王允妻子的兄弟以及男性後代。
這一刀下去,太過於慘烈。
更慘烈的是,抄沒王氏族產,雖然放過了其餘絕大多數王氏族人,但將財富、部曲、奴仆以及工具之類統統罰沒。
這已經不是觸及大姓的底線,而是搗了一拳後又反複拿拳頭去搗鼓。
黑熊對三族的定義,令牽招失態,聽聞後續家資、族產的處理辦法,更是當眾譏諷:“王家田畝若能刮走,是不是也要帶到關中去?”
對此黑熊的回應是派人拿了幾包鹽,就去王家各處田產裝模作樣撒鹽,以示詛咒。
牽招不敢逗留,當夜就出發撤往晉陽。
交還黑熊借給他們的馬匹,帶著陽曲千人隊一路步行。
步行途中,遇到兩支外出抄掠的鎮北軍。
時不時的黑熊、呂布也沿著馳道從牽招身邊急速驅馳通過,牽招也隻能當做沒看見。
抵達晉陽才一天,牽招又看到了這支新歸來的劫掠隊伍。
黑熊馬速實在是太快,耐力又強,右部被聚殲後,晉陽北部、雁門以南的雜胡部落已經無法躲避。
雁門、代郡之北,已開始降下大雪。
各處部落,已經沒有了遷徙、周旋的餘地。
這麼多年了,很多人忘記了應對漢軍冬季抄掠的方法。
有些人可以想到這些辦法,但成本太大了。
如果漢軍沒來,他們卻舍棄建好的營地和草料、穀物,帶著部族驅趕獸群去更遙遠的地方躲避戰爭。
那豈不是白白折損人口、牲畜?
這些年裡,遷居塞內的諸胡已經遺忘了祖先如何苦難行軍、跋涉躲避漢軍鋒銳。
王庭三部已經覆滅,晉陽北部的諸胡部落已經失去了聯合反抗的勇氣。
除了小部分部族果斷遷徙外,餘下都在鎮北軍抄掠範圍內。
牽招看著鎮北軍這支抄掠隊伍緩緩向南,馳道上留下明顯的一層牲畜糞便。
他忍不住長歎一口氣,回頭不經意間就見城內營區士兵聚集,正在打點行裝。
從事令狐超等幾個人乘馬快步而來,登上城牆:“使君,五原兵、雲中兵還有朔方兵嘩變!”
朔方四郡內遷,安置到陽曲、忻門附近,其中定襄郡的人口最少隻有二百餘戶,其他各郡內遷回來的普遍有七八百戶。
所以陽曲強征來的這支千人隊內部就分成了三部,說是朔方四郡,可內遷已有三代人。
因與本地人存在隔閡,所以這四郡移民內部通婚,已融成一體。
牽招在城牆眺望,就見他的衛隊已經無法彈壓營中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