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博望坡西側,豐山腳下。
豐山有一處冷冽泉溪,劉備夜宿泉溪側旁。
另一側是黑熊所部駐防地,這裡有劉琦借調的五百人協助鎮壓俘虜。
營地內引燃十幾座盛大火堆,軍醫李封帶著小道士學徒、被俘的太平道道士一起救治雙方傷兵。
夏侯惇所部以青州兵為主,其基層軍吏普遍擁有太平道身份。
隻是這類軍吏多集中在低層,很難得到提拔。
天黑的太快,這場戰鬥持續時間又長。
孫策當年大破黃祖,黃祖、劉表援兵被斬首、俘虜、淹死接近三萬人,孫策更是搶走了大小六千多條船。
“大概三十幾個人。”
所以劉琦還是有很強的號召力,願意交好劉琦的大有人在。
現在儲備的金創藥粉也有些匱乏,一些傷口直接采用火燙的方式進行止血、閉合。
隨即又翻開另一卷,一枚竹簡上書寫十個人,每枚竹簡還有編號。
“那這仗豈不是白白讓劉表父子受益?”
能救活五分之一,已經是運氣極好了。
放下酒壇,眯眼看篝火烈焰:“渠帥能救敵軍傷兵,這已經是難得的仁慈了。”
政治上完成了與河北盟友的約定,打擊了曹軍官渡以來的一日勝過一日的囂張氣焰。
“對,不論騎術、武藝,就取年輕的人。他們沒參與徐州之事,沒有妻兒拖累,也更有潛力。”
“這……”
甘寧說著繼續飲酒:“渠帥就是接戰,又能殺傷幾人?倒是那位,往來衝殺,今日斬獲不下百人。”
目前也就統率三四十人人,可放到荊州,足以勝任統禦二三百人的曲長。
黑熊接住酒壇仰頭小飲一口滋潤嗓子,推給甘寧:“至今,我這手上沒有殺戮任何一個人。可笑的是間接因我而死的又何止千人?”
劉備伸手先拿起最小的那卷,這一卷隻有二十三個人,最高是個隊官。
到現在還是不肯正麵審視這個亂世,自己周身仿佛被一張張用人命編織的蜘蛛網限製住。
甘寧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黑熊聽了沉思。
李封洗了後,又在另一個木盆裡用乾淨溫水洗手。
凍不死,也會受寒染病。
趙雲也缺兵,尤其是老兵。
其他一些重傷員也是大致一樣的命運,隻能靠自己。
隻要稍作掙紮,就有很多人被扯碎身體,支離破碎。
“渠帥所長並非搏殺,而是調度指揮。”
“這算什麼仁慈?”
兩千青州兵交出去,肯定能換來更多的糧食、青壯。
這種事情經曆多了,也就能平靜對待。
可劉備不在乎。
李封又去重新洗手,對黑熊說:“劉豫州知我名字,有意請我明日一早去他營中救護傷員。”
等補齊兵員,訓練成型,怎麼也到明年開春了。
甘寧走到近處盤腿而坐,將酒推過來:“渠帥有心事?”
進入關中後持續的勝利,能讓這幫豪帥們耐著心思觀望戰局。
如果將大部分俘虜的青州兵轉讓給劉琦,劉表、劉琦父子麾下驟然多出兩千精銳青州兵,不知道是孫權頭疼,還是荊州大姓們頭疼。
兩個曹軍體係內的宿將老兵集團被一舉打殘,接下來河北戰事裡,這兩個人隻能乾瞪眼。
夏侯惇、於禁是曹操的鐵杆,是元從中的元從。
黑熊乾巴巴應答一聲,這才離開傷兵區域,回到溪邊篝火處。
目前能做的就是驅使俘虜將這些沒斷氣的人背回來,給一口吃的,用來給李封負責的軍醫、小道士練習外科手術和膽量。
他怔怔望著熊熊烈焰,聽到腳步聲察覺是甘寧的,就側頭去看,果然是提著酒壇的甘寧。
李封雙手壓著傷口使之閉合,扭頭看另一側:“快!”
小溪對麵,糜芳抱著兩卷剛編紮好的竹簡來到篝火邊遞給劉備:“主公,今日折損名錄在此。”
黑熊來到做手術的帷幕裡,就見李封正蹲在水盆前清洗雙手,盆內已然嫣紅一片。
有了這個想法,黑熊當即就問甘寧:“我也不喜青州兵,若是收其精良二三百人,餘下賣給劉琦,換關中青壯如何?”
對於敵對方的傷兵,貪圖軍功的抓了砍腦袋;心狠手辣的也是抓回來自生自滅,能活下來就算賺了。
下麵的什伍長基本都是老兵,劉備審視一個個名字,他都有印象。
若是經曆一場不該有的失敗,露出底褲,這幫豪帥肯定會出手。
戰果也是很豐盛的,粗略統計夏侯惇麾下七個營五千人能逃回去的不足一千,於禁三個營沒了兩個。
己方傷兵已經救治完成,現在正幫助被俘傷兵治療。
很多曹軍傷兵逃亡的動力反而比普通士兵更強,逃出去還有自己治療、恢複的一天。
流落在荊州的關中流民還有很多,沒有返鄉的這些人普遍淪為了大姓的部曲、佃戶,要麼索性雜居於山野之中。
哪怕會在曹軍內部造成一些惡劣影響,讓更多的軍吏厭惡憎恨劉備。
“是,渠帥當善待青州兵,恢複他們的精神,這樣能賣個好價錢。”
軍隊統計的輕傷,實際傷勢已經很重了。
黑熊向後一仰躺倒在未鞣製的乾硬牛皮上,望著夜空星河:“我不管做什麼,都會有人死。救治傷兵不是我仁慈,這是物傷其類,救治傷兵能讓我心情不至於太難受。”
水盆則由俘虜端出去潑灑,重新送來清涼泉水和熱水各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