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層睡夢中,黑熊正努力拖拽自己的房屋。
鎮子裡三叉路口一側是個陡峭山坡,坡上二三十米處是他家的新老兩個院子,一左一右夾著水泥小路。
百年老院子下麵是水澤環繞的蘆葦高地,屋舍淪為廢墟,生長著十幾顆果樹,粉白兩色的桃花、杏花綻放,香氣彌漫。
而新院子下方一片模糊,幾個親戚的院落、二三層樓也都不見了,一座隻有第三層的樓房飄浮著。
兩世生活記憶最深的房屋就這麼拚在一起,山下馬路對麵,又是聯排建立的一條龍學校、工廠、醫院。
房屋這類記憶能拚合融洽的湊在一起,而兩世親友就在遠處廝打。
宣良微微欠身:“渠帥。”
“不敢,老主人薛氏諱州。”
宣良抬手摸了摸臉上消腫愈合的傷勢,也仰頭看微微鼓起來的灰色硬帆與暗蒙蒙的天穹:“仆追隨孫家三代南征北戰二十年,見慣了生死,又久無子息為同僚所輕,也算是生活苦悶。渠帥哪怕去劫掠許都,仆也樂意追隨。若仆不幸身死……懇請渠帥垂愛,使仆免受泰山府君徭役。”
下遊遠處的桃林鮮紅,引的他怔怔駐望。
發展之後,可有信心守住?
深入乾渠十二三裡,徑直停泊在桃林莊園。
宣良轉身要下木台時停下,詢問:“桃花處應有莊邑,渠帥可要拜訪?”
黑熊摸了摸裹頭的鮮花方巾,才順軟梯下船,踏上堅硬地麵。
“敢問姓名。”
老人說著轉身下寨門,宣良也退回黑熊身邊低聲講述:“渠帥,此莊主人喚作薛州,昔年盤踞海外不時侵擾,近萬家依附,常縱橫琅琊、吳郡之間。後陳元龍治廣陵,遂率眾依附陳元龍,竟不想此公隱居於此間。”
宣良回應,後退十幾步等了十幾個呼吸,薛州就闊步而出,腳踩屐履邊走就將身上剛穿上的錦袍脫下,丸成一團反手就拋給後麵小跑的少女仆從、管家、青衣老人。
兩世為人,身無寸縷甩著雀雀半夜逃命的經曆,就算做夢也很難夢到。
宣良認真審視:“孫氏好赤巾幘,渠帥若著此巾便與孫郎有七八分相似。”
觀望左右景象,黑熊反複握拳伸展五指,咧嘴冷笑:“雖不算千裡無雞鳴,但也相差無幾。”
連年征戰的當下,估計花錢訂購的船還沒下水,你就勾結反賊被誅殺滿門了。
“尋覓水道,我要去看看那桃花。”
見過世麵的宣良走在前麵,迎著土牆內弓手警惕目光上前敲響木門。
這麼多人到來,還是三艘寬大運船,莊園內已然警惕。
這三艘運船也有船號,隻是黑熊不關心也不在意。
鮮紅錦繡的裹頭方巾……怎麼說呢,哪怕是此前的壓船護衛,平日也沒資格使用這類上乘之物。
黑熊仰頭觀看鼓起來的硬帆,宣良回答:“風力輕微,又是順流行船,不亞快馬。”
又低頭走出雀室,轉身爬梯子翻身進入雀室上方的望台。
船帆是偉大的發明,操作的好,逆流逆風也可航行。
“此去許都你死在我身邊左右,我自會在泰山府君拘伱魂魄前出手,讓你做我親隨道兵。”
管家看一眼禮單確定了該拿多少成本招待,對宣良說:“既如此,我這就通報老主人。”
其他水手個個頭紮鮮紅繡花頭巾下船,正將生活器皿轉遞運到岸上。
比起運船,他更想成為一座戰艦的主人,好的戰艦都是有名號的。
以他的審美和禮儀認知,就選了一匹素色為底的刺繡,素帛底材上乘,紡織時混紡了淡青淺綠絲線,隨後刺繡了連枝紅梅。
老水手、護衛們沉下碇石,穿戴皮甲,取出底艙貯存的矛戟、弓弩之類,每船各留三人守在木台警戒。
沿梯到雀室,兩名水手正搖動尾櫓,搖櫓幅度輕微,隻是調正航向。
多數時間交給宣良應酬,入莊園又來到一座大院門前時,宣良似乎能認出人群裡的管家,上前將禮單送上,並低聲說:“我家主人來此隻是閒情逸趣使然,專為欣賞桃花而來,勿做多想。不想此處是薛公隱居所在,冒昧打攪,伏望恕罪。”
黑熊簡單應承幾句,免得說錯露出紕漏。
漢末大亂形成破壞,已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正該如此。”
他環視身後,四隻鵝也上岸吃草。
三艘船拖拽烏篷船拐入一條蘆葦叢生的渠溝,船帆也陸續下降。
老人回答後,宣良又側身展臂介紹:“此我主也,孫討虜族內昆仲也。”
“風力如何?”
下船的新舊水手六十八人,新水手還未適應管理,隔的遠遠就眺望桃林。
黑熊說罷向後一步坐在馬紮,越來越覺得應該在這裡放個搖搖躺椅,宣良則順著梯子離去。
這條乾渠分支溝渠已然堵塞,許多村落沿著分支渠溝分布,但都成了廢墟,被雜草灌木吞沒。
宣良走在前麵,兩名護衛簇擁著黑熊,後麵水手帶著生活器皿、矛戟、佩刀之類跟隨入內。
宣良微微側身展臂介紹兩名皮甲護衛的黑熊:“我等奉江東討虜將軍孫會稽、平虜將軍徐君侯之命北上許都,白鵝賊作亂阻斷泗水,不得已退返。敢問莊主何人?”
見詢問,宣良從袖中取出幾卷帛書雙手捧著,一個小吊籃緩緩垂下來,宣良上前兩步將帛書、公文放入吊籃。
思索著船隊發展,黑熊問宣良:“你就不好奇我去許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