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自己和趙旭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梅嫣兒沒有注意到趙昶的情緒波動,她說道“當今的劉皇後就是當初的魏國夫人,她貌美聰明,最讓李存勖喜歡。”
“但是劉皇後這個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她本是河北成安縣人,當時晉王李克用手下的袁建豐將她從彆人那裡搶到手,覺得她貌美,為了討好李存勖,就將她送給了李存勖。劉皇後同娘一樣,都是出身低微的人,她為了和衛國夫人韓氏,燕國夫人伊氏爭寵,互相誇耀自己的門第,最怕彆人說她的出身不好。”
“當時在魏州發生了一件事,劉皇後也是那個時候被封為魏國夫人的。有個老農到行宮認女兒,說劉皇後是他親生的女兒。但劉皇後不認這個爹,李存勖聽那個老漢說關於劉皇後的一切都頭頭是道,心裡不能決斷,叫袁建豐去辨認,袁建豐不敢撒謊,說那個老農就是劉皇後的父親,但劉皇後說她的父親早就死於兵荒馬亂,那時候她才四五歲,她扶著父親的屍首哭了幾天才被人救走了,現在哪裡冒出這個糟老頭子來攀龍附鳳?讓人將她父親拉出宮外亂棍打了一通。”注1
劉皇後不認自己的父親,還派人將他打了一通?
趙昶有些不能相信,可梅嫣兒的話題卻跳躍到了彆的地方“張承業是前唐的宦官,對李克用、李存勖十分忠心。張承業對李克用忠心的原因是,前唐那會誅殺宦官的時候,詔書傳到河東,晉王李克用把身為監軍的張承業藏在斛律寺,另外斬了一個罪犯來代替張承業應付詔旨。”
“所以,晉王李克用對張承業有救命之恩,而李克寧叛亂的時候,張承業對李存勖忠心耿耿,李存勖心裡很感謝張承業的恩德,把他作為兄長侍奉。”
說完了劉皇後,梅嫣兒又說起了張承業,趙昶越發的不知道母親到底想說什麼。
“昶兒,如果沒有今天的事情,我和你爹是打算帶著你和旭兒儘快離開曲沃的……”
“離開?為什麼?那我們一家人去哪?”趙昶看看母親,再看看這個這個家,問“這些,我們都不要了嗎?”
“昶兒,我們在這裡停的時間太久了,你父親本來就覺得應該走,到塞外去,尋個清靜的地方,再加上這一段出了白耀春那件事,我們更要離開。”
白耀春是曲沃村的獵戶,和趙家私交密切,因為義憤在大街上殺了人,被囚禁入獄,趙勳嘗試了很多方法去救白耀春,其中就包括讓趙旭帶著貴重禮物去找田蕊的父親田悠想法子。
趙昶不理解,問“母親,讓二弟去找田伯父我知道,可帶那麼多金子,難道不是對田伯父聲名的侮辱?”
這就是趙昶和趙旭兩兄弟吵架的原因。梅嫣兒歎了一口氣“有些話原本想著離開曲沃之後再給你說,可是……昶兒,你性情敦厚,與人為善,勤學謙和,這都是好秉性,娘和你父親都很喜歡。你是不是還是想不通為什麼你父親上次不是讓你去找田悠為白耀春說情,而是讓你二弟去了?”
趙昶點頭,其實他想不通的不隻是這個。二弟為人灑脫,但做事總讓人覺的不夠穩重,像救人這樣的大事,不能出一點差錯,因此趙昶對父母的安排很不理解“田伯父素有名望,潔身自好,我二弟帶了那麼多的金子去,對田伯父十分不敬。”
所以你二弟前腳去了田家,你後腳也跟著去了,恰恰就是你去了,將事情給搞的不可收拾……
梅嫣兒想到這裡,此時也不忍心再責備兒子,說“昶兒,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田悠很有聲望,但人和人之間的來往並不都是靠著秉性相近來維係的,再有做事要審時度勢,知道變通。你可知道田悠和田蕊的母親郭氏吵架,是為了什麼?”
趙昶“因為田伯父要納妾。”
梅嫣兒問“納妾要花錢不要?”
趙昶“要……”
梅嫣兒“你可知道田悠家並不富裕。名聲不能當飯吃,名聲需要維持,維持需要有錢,你也知道‘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田家沒錢,田家的用度都是郭氏娘家資助的,現在郭氏和田悠吵架,田悠還要納妾,錢在哪裡?你父親就是看準了這個時機才讓你二弟帶著金子去田家的……”
趙昶“啊”了一聲“那,這件事父親和母親為什麼不給我言明,孩兒去也行啊?”
梅嫣兒歎了一口氣,愛憐的摸了一下趙昶的臉“一來是事出緊急,你父親因為有事急著出門,二來,你比你二弟知道心疼人,知道持家不易。倉促間給你說不清楚的話,你難免會心疼那些錢,事情就辦的不順利了。”
趙勳讓兒子趙旭拿著金子到田悠家拜訪,讓田悠出麵找本縣縣令為白耀春求情,趙旭帶著金子到了田悠家放下金子說了句“義憤殺人,情有可原”就走了,回來後趙昶問了情況,就和趙旭吵了一架,覺得趙旭是在侮辱田悠,且辦事不力。
可趙旭哪裡聽得進去趙昶的話,覺得哥哥就是一個讀死書的呆子。侮辱?人活世間怎麼能避免交情往來,難道田悠不食人間煙火?白耀春殺了人又不是田悠殺了人,給田悠送錢怎麼了?再說這件事是父親交待讓辦的,以父親處事的經驗和智慧,侮辱田悠從何而來?又從何談起?
因此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然後趙昶急匆匆的去田悠家裡給田悠賠不是,田悠將趙旭送去的金子讓趙昶給帶了回來。
等到趙勳回來,見到金子,問了緣由,登時覺得糟糕。這時趙旭和趙昶在父親麵前又吵開了,趙旭說趙昶既然田悠都收了金子就會去辦事,你這樣去了田悠為了顯示清高反而不好再要錢,反而會惱羞成怒,肯定會害了白耀春;趙昶說田悠毫不猶豫的將錢給退了回來,本來人家就不要,你這樣不但玷汙了田悠的名聲,還會害了田悠。兩人鬨得不可開交,趙勳來不及說太多,將趙旭禁足,給梅嫣兒交待了幾句,急急忙忙的就去了陝州府找人了。
現在趙昶已經有些明白了,再是名士,也要吃飯穿衣的,哪有人和錢過不去?隻不過每個人賺錢的方法不一樣罷了。
田悠納妾需要錢,父親看準這一點讓二弟投其所好,二弟平時大大咧咧的將錢不當回事,父親讓辦事他就辦,見了田悠放下錢說了話就離開了,這樣反而能將事情辦成。而換做了自己的話,一來是覺得不應該用錢去羞辱田悠的清譽,二來會覺得錢財來之不易,就會心疼,就會猶豫,反而不利於辦成事。
這樣看似複雜其實簡單的道理,自己這會才想明白。
同時趙昶也明白了,為什麼平時父親對趙旭要求嚴格,卻對自己寬容,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從來不強迫自己,即便自己做錯了事情,父親也不怎麼責罰自己,卻原來,原來自己不是他親生的……
梅嫣兒看著趙昶懊悔的臉,說“昶兒,人心是最難琢磨的,往往你覺得是了解一個人了,可其實你並不了解,還可能距離這人越來越遠了。”
“遇到事情,一定要多想想,多問自己幾句為什麼是這樣,而為什麼不是那樣。”
“可是……”趙昶一句話沒問出,外麵猛然有人喊道“什麼人!”緊接著就是兵刃相交的廝殺聲,再下來隻聽到“嗖嗖”的放箭聲和箭矢射到房屋和房頂的瓦片上的聲音,竟然有幾支箭羽從窗戶中射了進來,趙昶連忙護著梅嫣兒躲在邊。
石敬瑭在外麵大聲喊著殺賊殺賊,而後帶人進到屋裡,將梅嫣兒和趙昶團團圍住,顯然是在保護他們。
“難道是有人來救我們?那會是誰?不知道旭兒怎麼樣了?”梅嫣兒剛剛閃過這個念頭,外麵有人進來給石敬瑭稟報,說趙旭不見了。
石敬瑭眼睛睜得透圓,怒道“他娘的!夯貨!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你們那麼多人守衛著小王爺,人能從屋子裡憑空消失!”
這個稟報的人剛要說話,隻聽到“哢嚓”一聲,伴著轟隆的巨響,一塊石頭衝破了屋頂,咣當的就砸了下來,剛好落在了這人的頭上,他哼都沒哼一聲,腦漿迸裂,死了。
注1劉皇後命人棒打親生父親一事從《北夢瑣言》。《北夢瑣言》是中國古代筆記小說集,雅雨堂叢書本。宋代孫光憲撰,原帙三十卷,今本僅存二十卷。《北夢瑣言》記載唐武宗迄五代十國的史事,包含諸多文人、士大夫言行與政治史實,為研究晚唐五代史了可貴材料。前16卷記唐,後4卷記五代,可補正史之不足。《太平廣記》多摘錄此書,引文達247條,《舊五代史》援引33條,彭元瑞《五代史注》援引137條。《資治通鑒》亦多次引用此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