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
趙旭已經看見了那個苟參在車隊的中間位置。這人麵目普通,看起來倒是老老實實的,可誰想到他竟然和賊人勾結,要打劫木家的財物綁架木家的母女。
“咦?”陸豐騎馬過來,看到了似乎在草堆裡曬太陽的趙旭,不過也沒再理會,倒是給過趙旭吃食的那個小姑娘在馬車轅杆那裡瞧見了趙旭,給車裡正在休息的母親說“娘,那個人沒走遠。”
趙旭這時已經站了起來,他朝著車隊走了過來,一副想說話,又不好意思的模樣。
“你是不是肚子餓了?”小姑娘張口問,陸豐這時過來,說“彆理他,這人我看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在這等著姑娘你施舍他的。”
“那也沒關係,再給他一點吃的,也無妨啊。”
陸豐歎口氣說“哎呀,我說小姑奶奶,天底下可憐的人多了,你哪能可憐的過來,再說,他有手有腳,真是死乞白賴!”
“我看他就是裝可憐!”
趙旭低眉說道“陸爺,我不要吃的……我走不動了,想,那個……”
車上的女孩大眼看著陸豐,陸豐擺手說“好了好了,你去,坐最後的羊車,哎,可彆驚擾了羊啊,到了綏州,你可彆再賴著我們!”
趙旭對陸豐千恩萬謝,那小姑娘又從車上拿了吃的遞給趙旭,趙旭接過來,再次感謝,而後上了最後麵的那輛拉羊的車。
車上的羊膻氣很大,趙旭也不以為意,他手裡捧著食物,眼神瞧著依稀可見的綏州城,而後,又投到了那個苟參的身上。
綏州城雖不及太原,但也車水馬龍,且因為所處位置因素,城裡有很多穿著各式各樣衣服的人,顯然並不都是大唐的子民。
趙旭斜倚在車上,在車子行進的搖搖晃晃中,眯愣了一會。不過在進城的時候就已經醒來,但是他裝作還是睡著,也沒人叫他。
車隊進了綏州城之後,沿著街道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個大院子裡,趙旭這時早就下了車,瞧著情形,看著彆人都在做什麼,不等人吩咐,就幫著著將車柵欄打開,趕著羊進到了圈裡。
那個陸豐辦完交接,忙碌完後,懵然見到趙旭在幫忙卸貨,本想攆這個小乞丐離開的,再一想,還是算了,主家都待人和善,自己又何苦做個惡人,由他去吧。
看來木家主要是做販賣牲畜的買賣,雇工們人人都輕車熟路的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雖然井井有條的速度不慢,但是做完了營生,也已經天黑了。趙旭是坐著車回來的,管事的不理,其餘幫工不知道他的來曆,也就沒人理會趙旭,他就在羊圈外麵的草窩那裡躺下休息。
天色一黑,遠近亂哄哄的聲音全都消失,趙旭拽了兩張草簾子蓋到自己的身上,躺在那裡看著黑漆漆的夜空,一會想這個,一會想那個,可是到底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麼。
似乎是睡了一覺,趙旭翻了個身,聽到有腳步聲沙沙的走了過來,他沒有動,睜開眼一看,是一個六七歲的孩童,留著壽桃頭,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有些看不清。
壽桃頭就是頭頂隻留一部分桃型的頭發,其餘部分給剃掉,寓意是對孩子寄托了美好的祝願。趙旭心想,這孩子難道是這家的小主人?
這個孩童到了院子開闊的地方,往地上放了個什麼東西,而後用火點燃,接著他趕緊就跳到一邊。
“原來他是在放炮仗。”
趙旭剛剛明白,地上的煙花像陀螺一樣的旋轉起來,五光十色,十分絢麗,那個孩童喜笑顏開,跳著叫著,非常開心。
“寶兒,寶兒……”人沒有到,聲音先傳了過來,木家那個十多歲的姑娘從前麵過來,她先皺眉在這個叫寶兒的額頭上輕輕點了一指頭,撇嘴說“娘不讓你這會放,你偏來!”
寶兒對著女孩吐了一下舌頭,從兜裡掏出一個炮仗,嘴裡“喏”了一聲“姐姐,給你。”
“這還差不多……”寶兒的姐姐先白了一眼,而後接過,動手開始點火。
這地上燃燒的煙火又開始像彩虹一樣的點亮了四周的景致。看著木家姐弟歡慶雀躍的溫馨模樣,趙旭心裡先是一喜,隨即一悲,不禁想起了曾幾何時,和哥哥在院子裡同樣的放煙花的情景……
煙花轉眼湮滅,姐弟倆商量再放幾個,寶兒跑回去取了,那女孩在原地等著,還交待讓弟弟慢點,彆摔著了。
這時趙旭動了一下,女孩一驚,問“誰?”
“是我,”趙旭聲音低沉的答應了一聲,女孩慢慢的走過來,見到趙旭,十分的詫異“是你啊,你怎麼在這?”
“我沒地方去……天明,我就離開。”
“不是,我是說,你在這睡覺?晚上得多冷,要凍著的。”
趙旭這時已經坐了起來,原本蓋在身上的草簾子滑到了一邊,神情十分的落寞,這女孩見到他眼裡似乎有淚,不禁問道“你晚上還沒吃東西吧?”
“我不餓,謝謝。我隻是,想起了我的家人……”
“他們都好吧,在哪裡呢?你是不是,在年前要趕回去?”
趙旭的鼻子一酸,眼淚又流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今晚為什麼這麼的容易掉眼淚,還是在一個小姑娘麵前。
“呀,你彆哭。”
趙旭蓬頭垢麵,破爛的衣衫上沾滿了草屑,這會眼淚下來,將眼圈周圍弄的更花。
“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去……”
“不用,我不餓,”趙旭是真的吃不下“那個,是你弟弟?”
“寶兒啊?是,哎對了,你家是哪裡的?”
這個趙旭卻不便說,支吾了一下,含混不清的說“小時候就出來了,已經記不清了。”
木蘭以為他在哽咽“哦,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木蘭。”
“木蘭?”
“嗯,木蘭花的那個木蘭。”
這個木蘭的確像是含包欲放的花朵一般,趙旭心思轉換,說“我叫肖九。”
“趙”字是“走”和“肖”組成的,“旭”則是“九”和“日”組成,趙旭將趙字和旭字給拆開了,他不敢用自己的名字,怕緝拿自己的通告已經到了綏州。
“肖九,名字很好。嗯,你識字嗎?”
趙旭搖頭,說“我記得自己姓肖,名字,卻是自己隨便起的。”
“這樣啊,嗯,你知道我名字的來曆嗎?”
趙旭又搖頭,木蘭眼睛睜大說“我念給你聽,是這樣的……”
“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嗯,好聽嗎?”
趙旭點頭說“是,原來,你的名字都是詩,詩就是你的名字。”
木蘭很開心的笑了起來,趙旭在朦朦朧朧之中,又看到了她嘴角的酒渦。
這時寶兒來了,但是兩手空空如也,一臉無奈,他沒理會趙旭,對著木蘭說“姐姐,娘凶我了,讓我叫你趕緊去歇息。阿耶說,那些炮仗點燃多了,會驚到牲畜。”
木蘭聽了“咯咯”的笑了起來,對著趙旭說“你等一下,我給你送幾件衣服來。你也不能在這過夜,晚上結霜,很冷的。”
木蘭和弟弟走了,趙旭站在那裡,心想這木家的主人也是個有學識的。
木蘭念的這首詩是前唐李白所做,趙旭卻也知道。詩名為《江上吟》,全詩為“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美酒樽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屈平辭賦懸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笑傲淩滄洲。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
剛剛木蘭隻念了前麵的一句,後麵那一句因為有一個“妓”字,她就沒繼續。
不過,趙旭想,木蘭的父母應該是取其意境,也因為本身就是姓木,才給女兒叫了這個名字的吧?
“‘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道理其實都懂,可是做到的又能有幾個人?”
趙旭正在想,從前麵過來了一個粗衣婦人,看樣子是木家傭人,她也不說話,將手裡的衣服遞給趙旭,示意跟自己來。
看來木蘭是將趙旭的情況給她父母說了,這麼晚,她的父母當然沒有必要讓女兒再來給一個陌生且不怎麼知道來曆的人送什麼東西。
木家雇傭了很多長短工,這婦人將趙旭帶到了一排房子那裡,指了一下,趙旭見屋裡都是下午在後麵乾活的人,隻是沒有陸豐他們,想著陸豐這些護衛自然是不會住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