袈裟撕下來的一瞬間,一道亮紅波紋自其間一蕩而出,散向四麵八方。
波紋過處,那方丈立時癱倒在地,所有的骷髏都散了架,齊齊化成灰燼,在昏黃的光景中飄蕩著。
接著,整座觀音廟震動起來,旋而天翻地覆,殿宇崩塌,眼前諸般幻景扭曲幻滅。
一道白光自其中直射出來,駐留於青霞頭頂之上,化作一個拳頭大的白色光球。
隻見朗月當空,銀光遍灑,一片荒涼地,滿夜寥寥星。
青霞發愣地看著四周,繼而覺得下麵傳來一陣暖和氣息。
低頭一看,兩條腿上,原本自大腿根處往下都已經變成了花白骨頭,此刻卻有一股暖流下湧,所過之處,血肉飛快生了出來。
那新生的肌膚還比從前要白淨許多。用手摸上去嬌嫩潔滑,好似在摸新生不久的嬰孩兒。
隻是隨著血肉再生,也從自家身體裡抽走了些許精氣神,讓人不自覺感到有些困倦。
再看身旁,舞馬骨化的雙臂也生出了新肉,恢複的速度還要比自己快了許多。
先前領路那兵士渾身都變做了骷髏,隻剩了頭蓋骨上指尖大的一點點皮發,一時間也無複原的跡象。
“唉,倒是冤的很。”
青霞本以為他指定不成了,未曾想過了一會兒,竟自頭頂幸存的皮發處緩緩往四周生出些嶄新的肌膚血肉來。
那血肉越生越快,很快整個腦袋就恢複了從前的樣貌。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裡,血肉層層往下長,整個身子俱是複原了,隻是被砍掉的手臂再也沒有辦法長出來。
青霞不禁在想要是舞馬那時沒有砍斷他的手臂,此刻他就不會變成殘廢。
可如果不砍斷他的手臂,根源不除,骨化的速度便會很快,他就不可能撐到現在還能保留一小塊頭皮。沒有這一小塊兒頭皮,他多半就會和那些骷髏和尚一般化為塵埃吧。
所謂舍得,有了斷臂之舍,才有了活命之得。不知姓舞的莽夫是不是早就看透了。
那兵士雖說渾身變作了骷髏,但似乎意識一直清醒著,自打腦袋恢複了以後,便張大了嘴,驚訝望著自己的身體。
待他渾身血肉恢複了,連忙爬起身來,朝著舞馬不住地磕頭,
“多謝舞郎君!多謝舞郎君!多謝……多謝……”說著,一抬頭,腦袋上磕破流了血。
想來這也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滿肚子都是感激的話,到了嘴邊就隻剩謝啊,郎君啊,哆哆嗦嗦的。
舞馬連忙去扶他。那兵士不想起,怎防的舞馬力氣忒是個大,一下子就將他從地上拔了起來。
舞馬說“謝什麼,若不是我,你也不會來這裡,便也不會——”眼看著那斷臂處。
“是我害怕,才跟著你們進了院子,”那兵士忙說道“乾舞郎君何故?我雖然是個糙漢子,但也是個明事理的。我曉得,眾人臉上皆蓋著一副好麵孔,安好之時,大家都過得去,誰也看不出好壞。隻有逢著了絕難險境,才能見真章。舞郎君您是大好人、大善人,又是大英雄大豪俠,我一輩子都記著您的好。”
那兵士說完,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嘮叨了,忙又說道“舞郎君莫怪我嘴多,也不知怎麼的,那寺廟毀滅之時,我想起方才發生的事,腦子裡不禁就冒出了這些子沒用的東西。”
舞馬笑了笑,與他說了些寬撫的話。那兵士與他回話,又感歎今日離奇的遭遇。
青霞聽的耳朵燙紅,餘光去瞄舞馬的臉。旦見明月銀光撒上去,一半清朗一半晦暗,隻覺得愈發看不透了。
青霞仔細品著那兵士說的話,回想今日的所經所曆,明著是光鮮亮麗的觀音寺,裡麵卻都是些骷髏和尚。
那些和尚乍一看也是慈眉善目的,誰料得轉眼就變成吃人的骷髏。
這便是人皮裹骷髏,麵皮包毒餡兒,不正合了那兵士所言——世人臉上皆蓋著一副好麵孔麼。
青霞覺得自己隱隱抓住了什麼,心內起了些波瀾,想著若是能繼續探究下去,說不定真能幫著自己有所堪悟,摸出生平頭一個覺術來。但原地苦思半晌,大概是太過刻意去感悟,反而將那感覺丟了去。
再望四下,寺廟小山都不見了,隻有三個人,六目相對,曠野空空,心也空空。
唯有那領路兵士一條飄飄蕩蕩懸著的袖子,提醒著青霞方才所經曆的,絕不是一場幻夢。
在她頭頂上,先前那道寓意神旨幻景的青燈虛影已徹底消失不見,隻剩幻景毀滅時給她換做了一個白色光球,也不知有何用處。
……
而舞馬呢,也望著自家的頭頂上方,亦是浮著一個透明光球。
光球裡麵,隱隱蘊著一座青青小山,山腰處臥著一座栩栩如生的寺院……
————————
感謝善待自己6666千幣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