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
“罪臣在!”
他心中暗道不好。
大明官場有不成文的規定,上下級之間的稱謂,下級稱呼上級當然極近恭維奉承之詞。
但上級稱呼下級,也不會太過折辱對方,多以‘字’、‘號’稱呼,以示親近和信任。
直呼其名,卻是如唾麵般的羞辱!
胡宗憲在心中哀歎,更不得不雙膝彎曲,重重的跪在萬曆太子麵前。
“胡宗憲,如今是在軍中,你莫非忘了?”
“孤不但是大明太子,更是統帥四十五萬大軍的鎮北大將軍王!”
“雲州城一切軍政要務,本大將軍王奉皇命,一體節製!”
“雲州城剛剛經曆大戰,城牆破損、防備廢弛。”
“不動大工程,如何加固城防?不調用全城百姓,如何能在最短時間內重整防務?”
萬曆咆哮著,唾沫星子飛濺。
“不依托堅固的城防,孤如何率領你們這群殘兵敗將,殺退城外的三國聯軍?”
“你說!就讓你這個敗軍之將來說,孤該怎麼辦!?”
胡宗憲跪著,身體在叫罵聲中漸漸卷曲,最後額頭觸地,由跪改為跪拜。
“一切……全聽太子……大將軍王的,罪臣不敢有異議。”
這是胡宗憲今天在萬曆太子麵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他久久的保持著跪拜姿勢,直到萬曆太子冷笑離開。
鎮北大將軍王的行轅,萬曆每天隻待一盞茶的功夫。
有四十五萬大軍固守城防,雲州城內仍是一片歌舞升平。
比起枯燥乏味的大將軍王行轅,城南玉帶河中的樓船畫舫,相較有趣得多,已然是萬曆太子在雲州城的新寵。
“督帥!”
“督帥,您這是乾什麼!?”
萬曆走後,鎮北軍眾將見胡宗憲遲遲沒再出來,便擔心的摸到行轅外查探。
胡宗憲緩緩站起身,又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
站著的胡宗憲,身形筆挺。
麵對下屬眾將,他仍是統領北疆重鎮、威嚴不可輕犯的督帥。
“督帥,太子又給您氣受了?”一名將領虎目含淚道。
“住口!”
胡宗憲隻用兩個字,一個眼神,便讓身邊所有氣憤填膺的將軍們安靜下來。
“這裡是軍中,你們忘記軍法了嗎?”
“他首先是鎮北大將軍王,然後,才是我大明太子。”
“……是。”
眾將垂手,聲音整齊但沉默的應下。
“劉顯,你自己下去領二十軍棍,長長記性!”
那位名叫劉顯的將領沒有遲疑,立刻領命退下。
沒一會功夫,行轅外就傳來軍棍沉悶的捶打聲,卻聽不見劉顯的慘叫。
但眾人知道,劉顯一定被打得很慘。
隻是和不久前的敗仗比起來,和戰死的袍澤比起來,這點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督帥,城中遺孀服徭役的事,大將軍王同意免除了嗎?”另一名將領小心試探著問道。
胡宗憲眼中泛起一絲苦澀。
他搖了搖頭。
“可是……”
這名將領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胡宗憲用眼神製止。
“放心吧,本督還有安排。”
“徭役雖然辛苦,至少還能活著。”
“本督帶兵多年,總算還有些積蓄。把這些錢散儘,給遺孀們補貼家用……聊勝於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