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離做了一切能做的勘察,而後掩蓋了這裡的痕跡。
“冬不枯,夏不盈,湖為心,林為脈。”
驗證這條記錄消耗了孟離更多的時間,弟子們常居之地,湖深十丈。他連續七個清晨潛入湖底,每次都把真氣幾乎消耗殆儘,終於在湖心正底刨出了一方圓盤形狀的青銅之器。
取不出,移不動,孟離用了許久勘測出了它的走向,正是通向樹林,以樹木之根為聯通,而後接入山崖。
在這一夜,孟離回到做好標記的山口崖上比對,裴液亦緊緊跟隨——男子這些天的努力幾乎把整個陣式摸出了框架,如果能夠和崖上這最開始的發現對上,那麼這陣的樣貌就基本擺在了麵前。
但孟離拖著疲累的身軀攀上高崖,刨開浮土碎石後,整個人僵在了原地那巨大的青銅不見了。
當日僅刨出一角就令孟離穩穩站住,若它是一截柱體,那依弧度來看幾乎寬有小半個山崖,它是堅實地埋在崖中,堅土巨石幾乎把它鑄在那裡。
也正因如此孟離甚至無法掘出它的全貌如今就這樣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孟離跳下去,安靜地看著底部留下的巨大孔洞,一句話說不出來。
“有蓄無出,千年無聲,世上沒有這樣的陣法,也找不到舊有的記載,銅刻上有三個古字,想必是其名號,那就叫埋星塚吧。至於上麵所說的東西,我便稱它為‘星蟲’。”
一頁頁的演算、一本本的翻閱中,在時間的流逝中,孟離最終還是以這些隻言片語為骨,拚湊了出這座湖山令人毛骨悚然的全貌。
星蟲抱塚。
奇宏詭美的陣道設計,大殿之後,誰也無法踏足的高崖山巔,就是那座塚殿,但守衛它的並不是湖山劍門,而是這座與天地相合的環陣。
青銅蟒軀,埋於山崖,它環抱著埋星塚,就像蛇環繞著一枚果,以人之真氣為引,接引漫天星光為血,殘字中說它“崖中遊身”,因為它就是這樣一座活著的古陣。
湖山門人,隻是維護它運行的養料。
即便浸淫陣道尚短,所學淺薄,孟離也知道這是何等驚人的陣術,必是古先賢的瀝血之作,要鑄就它,一定要傾儘半城之資物。
那麼,這樣一座陣在這裡隱蔽地運轉千年是為了什麼呢?
裴液想著和此時的孟離同樣的問題,來到了第三天的青銅殿中。
已經是又一年的春末了,瞿周輔的身體越發孱弱,孟離終於決定抱著這一切去詢問師父。
第一次的爭吵正是爆發在這一次會麵。
但爭吵爆發的原因出乎裴液的預料,孟離並沒有來得及把自己的問題一一問出,因為見麵的第一句,瞿周輔先和他說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想讓小顏來做掌門。”老人輕聲道。
“”孟離口邊的話一下噎住,“蟲子口糧”、“性命早衰”這些早就壓在心頭的詞在這時猛地膨脹開來,燒成了一團火焰。
“扯淡。”他輕聲道。
“”
“讓他和你一樣,修為也不要、性命也不要一輩子在這裡喂蟲子嗎?”
“”瞿周輔安靜地看著他,忽地低頭一笑,“我就知道你早在調查這些。”
孟離隻抿唇看著他。
瞿周輔輕啞的一聲長歎“但我想,也沒必要阻止你反正遲早要知道的。”
“回答我的問題。”
“人一輩子總要做些什麼。”
“”
“一個門派也總要有自己的使命。”
“什麼使命?”
瞿周輔輕聲道“在我接過掌門之位時,你的師祖告訴我,‘秘守天心,有一天,西庭主會來取走它’。”
“什麼是‘天心’,誰又是‘西庭主’?”
“我不知道。”
“那他取走,又能怎麼樣?!”
“傳說,世界會重新回到仙庭的遮蔽之下。”老人輕輕喟歎,“那是一個美好的世界。”
孟離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您相信這種話?”
“我為什麼不信。”瞿周輔平靜地看著他,“我已經相信了二十七年。”
“小顏做不了這個掌門。”孟離深吸口氣道,“他還沒有長大,更沒有準備。”
“但伱有遠大的誌向和驚豔的天賦。”瞿周輔看著他,“小孟,我並不偏愛哪一個,但做了掌門就升不了玄門,更有資格離巢的就去飛。”
“我們誰都不做!”孟離斬釘截鐵道,隔著殿頂指向外麵的高崖,“或者我們誰都可以做,但絕不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東西獻出一切!”
“那你要如何?”
“弄清它是什麼,解開它或者毀了它。”
“我就知道。”瞿周輔低啞地一歎,似乎並不意外,“守衛豈能為了一己之私壞了整個世界的大計小顏會聽進去的。”
“我說不行。”
“我也說,不行。”瞿周輔平靜地看著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