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也正是在這樣真氣崩散、連劍都要握不住的時候,才是它最容易被用出的時候。
張景弼咬牙瞪著麵前仗劍而來之人,少年手中之劍響起清遠如玉的鳴叫。
《鳳山鳴》·斷杖聞鳳
誰也不曾料到,這位被所有人輕視的少年,竟已習得了彩霧峰傳之劍!
兩人都是五生,貫日已在枯竭之中,鳳鳴卻剛剛清越而起。
一切都在猝不及防之間發生,兩劍錚然相交,晏采嶽之劍頓時傾斜失控。少年瞳孔緊縮,之前所有的傲慢,都要在此時付出代價。
張景弼之劍同樣有些失控,連番的承劍確實也令他手腕震麻,但麵對這樣巨大的空門,再不完美的劍也足以抵上對方咽喉。
張景弼紅著雙眼,牙關咬得緊顫,任誰都能看出少年心中的火焰他一直從未吐露這個消息,就是要在這時技驚四座!
但台上裴液已微微挑眉“這一劍就是霧中生鬆嗎?”
孔蘭庭一怔之下,台上晏采嶽已重新控住了長劍。
很多時候,想要靠一招半式來填補劍道上全方麵的差距還是一件頗看運氣的事,如今張景弼確實缺少了一點。
僅在毫厘之間,在劍尖淩上晏采嶽咽喉的前一瞬,那潰散淩亂的劍勢中生出來一道新劍。
就如朦朧白霧中見得一顆翠鬆,那樣新鮮,那樣令人眼前一亮。
這一劍也很倉促,但畢竟抵住了張景弼同樣偏斜的劍尖。
裴液捧卷觀賞著這場劍鬥。
雖然火藥味很濃,但於見慣生死的少年而言,一切其實都在正常的範圍內。
擂試本來就是武鬥,武是殺伐之道,心中是凶惡之氣,他早就知道不能期待所有的對手都彬彬有禮。有人點到為止,就有人得勢不讓;有溫雅如棋的切磋,就有打出真火的廝打都隻是一場比武而已。
觀看兩門足夠優異的陌生劍術儘力博弈確實有趣又新鮮,這時裴液側卷含笑道“如果你也是像他這樣用這一劍的,那麼我知道明姑娘的意思了。”
孔蘭庭睜著眼眸,還沒從這場局勢連變的比鬥中回過神“這樣用有哪裡不對嗎?”
“不是不對,或是有些不足。”裴液微笑,“我也是猜測但這樣用劍確實少了些神韻。”
他指著這行字道“霧中生鬆,伱見過鬆從冷霧中出來嗎?”
孔蘭庭有些猶豫道“我練這劍時,專門去看過了,但沒注意有什麼。”
“有水珠。”裴液道,“我幼時跑山時見過的,鬆針尖上常常凝有露滴,有霧無霧,是否就有所不同呢?”
一旁偷聽的管千顏滿臉懵然,但孔蘭庭已眼睛一亮“更新鮮,更像活的。”
“更‘動’。”裴液含笑道,“這一劍用成靜劍就死板,成了枯畫,要更水潤、更生鮮,是一幅動態的真實才對,是為‘水光溢兮鬆霧動’。”
孔蘭庭微張著嘴,怔怔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用完這一劍,後麵變招總要暗調幾回真氣”
裴液點頭一笑,把劍卷還給了他。
孔蘭庭接過來“裴哥哥你也太厲害了!看這麼一會兒就能明白,怪不得劍主那麼喜歡你!”
“是明姑娘有點撥在先,你多想想也能懂的,我旁觀者清罷了。”裴液笑了下,“而且我勞煩明姑娘許多,我想她應該煩我才對。”
“你竟然還能勞煩劍主。”孔蘭庭欣羨道。
“”
孔蘭庭抱卷想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道“不過我覺得劍主應該也挺喜歡我的。”
“?”
“劍主主動說要給我注解劍經啊,我都不敢勞煩她的,彆的師兄師姐都沒這個待遇。”孔蘭庭道,然後又有些好奇地看著裴液,“裴哥哥我問你個問題。”
“嗯?”
“你是什麼身份啊,為什麼喚劍主‘明姑娘’?”
“我一開始就那麼喊的啊。”
“”
“怎麼啦?”
“真羨慕。”
“這有什麼羨慕,我那時什麼也不懂,胡亂喊的明姑娘自不和我一般見識。”裴液奇怪地看著他,“而且明姑娘又不在乎稱呼的。”
“怎麼可能?”孔蘭庭小大人般白他一眼,“前兩年明姑娘在神京時,第一次見麵,那些皇子世子都是恭恭敬敬地喊劍主、少劍君,就這樣,劍主都常常理也不理的。”
“啊?”裴液真的有些驚訝了,他一直覺得女子不像看上去那麼難接觸,其實十分平易近人,怎麼會做出第一次見麵就理也不理的事情,“為什麼?”
“因為明鏡冰鑒啊。”孔蘭庭理所當然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劍主從不分辨一個人是何居心,在第一次映照中的感覺,就決定她對此人的態度。”
“”裴液還真是第一次知道,但他想起第一次授劍時女子一言道破他的細微心思,又感覺確實如此,“那,明姑娘豈不是會讀心術?”
“那倒也不至於那麼神吧。”孔蘭庭猶豫地看著他,“你應該比我懂啊,我還想向你打聽呢。”
“你想打聽什麼?”裴液道,“彆的我還是知道一些主要關於琉璃。”
孔蘭庭有些不好意思“跟琉璃沒關係啦,我其實想喊劍主明姐姐,但我覺得她好像沒有那麼喜歡我你覺得呢裴哥哥?”
“”
“嗯?”孔蘭庭期待地看著他。
“我覺得,”裴液瞥他一眼,“明姑娘可能不太喜歡這個稱呼。”
“哦。”孔蘭庭有些失望,“好吧。”
裴液有些好笑“你那麼喜歡明姑娘嗎?”
“當然!”孔蘭庭理所當然道,“誰不喜歡劍主呢,那麼厲害,還給我認真注解劍經,而且劍主真的是我見過最好看最好看的人。”
裴液有些明白為何女子對他特彆相待了,這小少年確實有一顆玲瓏純淨的心,裴液一時心情也好了些,低頭笑了笑。
“你笑什麼。”孔蘭庭卻誤會了,“難道明劍主不是你見過最好看的人嗎?我不信。”
裴液失笑,點點頭“當然了,明姑娘當然也是我——”
“”這話忽然頓住,少年張著嘴巴,神情微微垂落,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目光投放回了台上。
孔蘭庭微怔地看著他,也乖巧地閉上了嘴巴。
而事情就是發生在這一刻。
場上同時陷入竭力的兩個少年早已再次發動了下一合的交手,但隨著劍刃的碰撞,局勢不可逆轉地朝著晏采嶽傾斜了過去。
這本就是裴液收回目光時就落定的結果,當奇招不再,真實的實力就會重新占領一切。
晏采嶽抿唇毫不留情地一點點壓迫著張景弼,任誰都看著,這位少年也徹底被撩起了真火。
張景弼咬牙赤目地看著他,但已經扭轉不了任何事情,當氣力重新回來的這一瞬間,晏采嶽長劍再次亮起了明如白日的光芒。
這是終結此戰的一劍。
它甚至依然是直直朝著張景弼的手中之劍。
他就是要用最不留情的折辱擊敗麵前之人!
張景弼當然已無力抵抗,他困獸般盯著麵前之人,那明亮的白日已淹沒了他的眼瞳。
就是在這一瞬間。
在貫日出劍的前一霎,一道劍光以一種妖異的鋒利和精準切入了這道罅隙。
一切仿佛都墜入安靜無聲,隻有畫麵告訴了所有人這有多麼致命。
一截帶著劍的胳膊飛了起來,鮮血在空中潑灑出一道淋漓。
甚至諸峰前輩都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幾道人影飛身而下,但在更前一刻,這一劍已切入了晏采嶽的小腹。
真氣翻攪炸開。
少年痛苦跪倒,下一瞬張景弼被掌風猛地推開,一時看不清身份的長輩已按上了晏采嶽的小腹。
裴液猛地按劍起身時,正聽見下麵傳來的隱怒之聲“醫堂的人在哪?!脈樹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