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是指峰名,執法堂直屬蓮心閣下,“一葉”是區彆於其他同屬“蓮心”的堂口,不同山峰存放的典籍置於不同樓層,有此四字,裴液才能來到這四層左閣。
“鬆下”是廳室之名,“九鳥”即鳥字第九麵書壁,“羽微”是欄,“十二”是序號。
如此,裴液蹲下身,就摸到了這冊薄薄的卷宗。
一個七年前結卷的案子確實在它應在的無人注意之處。
裴液伸手將其取出,目光又在旁邊一頓。
就在此卷的右邊,有處突兀的空檔。再往右的卷宗俱都碼放整齊,唯在這裡空出一格。裴液知道經閣書卷多了會有些淘汰,此時便收回目光,翻看了手中的卷宗。
就是一次查案的正常步驟,流程也明暢簡單,執法堂驗過了屍體,查問了一切應當查問之人,連代尚餘也做了仔細的調查。
而裴液已看過許多案卷了,如今他抿著嘴唇,徑自略過了這所有一切的調查過程,直接翻到了結卷之處。
結論下筆落定在這一頁,其寫到“仙橋峰弟子季楓因劍敗心傷,抱劍墜崖於雲坪之前,驗屍無傷,查人無仇,此案結定。傳責其師代尚餘,重議鐵鬆論劍諸峰之競爭。”
裴液目光挪下去,凝定在下麵兩行字上。
“死因高墜。
亡時三月廿一,黃昏。”
裴液緩緩攤開手,手中那方短箋上的筆跡依然陳舊清晰——“又勞您費心了,今夜戌時恭候。三月廿一,楓。”
再往後翻一頁,是一條當年的補錄。
“彩霧峰主張梅卿請再查遺屍,疑心臟、眼瞳有異,然高崖之墜,心臟難免崩裂;屍存三日,瞳目本應灰變。後無下文。”
——
“張梅卿當時是先接受了這個結果。”裴液快步走在直道之上,把古樓拋在身後,語速很快,“當夜他回到峰中痛苦了一夜。但第二天坐在書房翻看往日信件時,忽然看見了這枚昨日中午遞來的短箋。”
“那時他才意識到,季楓不是沒有等他。”
“他不是沒有生的欲望,也不是對這位如師如友的師伯毫無留戀。”裴液低頭看了一眼這枚七年前的舊箋,“他是被人強行奪去了生命。”
黑貓偏頭“但執法堂沒有認可。”
“因為沒有足供攀捉的線索。”裴液道,“張梅卿相信季楓在遞過短箋之後一定不會自殺,但執法堂不認可這個理由。張梅卿在拿到這處異常之後,一定會順著查下去。”
“往哪裡呢?”
“許裳說,那幾天裡,他會通宵待在書房。”
黑貓眯了下眼。
“一個人不會對自己不了解的東西起疑心。”裴液凝視著前麵的霧氣,“卷宗上寫季楓墜崖之後屍骨傷殘,眼眶暴突溢血。張梅卿說這樣一雙眼睛‘有異’那麼他一定曾見過那異狀的樣子。”
“何意?”
“許裳說,他曾在修劍院待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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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霧峰。
裴液重新回到這座書閣,抬頭看向最上麵一列。
從它們擺放的位置就可以看出,女主人即便在懷念亡夫翻閱這麵籍冊時,也極少去碰那些枯燥玄奧的器道之書。
裴液也不懂器道,但他也不是要研修這方麵的知識。
“筆記?他確實經常做,每冊旁邊就是對應的本子。”許裳道,“不過我也看不大懂。”
裴液一本本地檢閱,把所有涉及心神篇章的書籍並筆記都翻了出來,於是一些痕跡頓時就一目了然。
即便不懂這些玄奧的文字,也可以看出曾經在極短的一段時間內,男子大量地、集中地翻閱了這些篇章。
其他篇章也多有筆記,但都從容仔細,隻有這些篇章中的字跡和勾畫潦草而淩亂,甚至有時上半句話在一本書中,下半句話就跑到了另外一冊書去。
在這些書籍中,一個名詞被頻繁地勾畫了出來。
心珀。
裴液抿唇凝目,轉去翻閱那些一冊冊的筆記,入目依然是大量陌生的語句,但好在這時有日期了,他一本本翻著,許裳在旁邊怔了一會兒,忽然遞過三本道“這幾個應該是比較新的。”
裴液接過,翻到對應篇章的最後幾頁,手按壓在了這裡。
不再是條理清晰的筆記了,這裡充塞了大量淩亂的記錄、推斷、想法並且不時有新的東西補充進來。
許裳怔愕地看著這一切她從來沒有想過,在這十多本厚重枯燥的筆記裡,竟然有亡夫當年最後的遺筆。
兩人當即把這些籍冊按順序鋪開,許裳拿了一個空白的本子,兩人坐於桌前開始一頁頁整理。
有熟悉筆跡的女子幫助,這項工作進行得很快,漸漸的男子當年的行跡被隱約勾勒了出來,那些日子關閉心門的憂重在過了七年之後,終於被依次展露在了兩人之前。
許裳已經抱膝埋頭,無聲地抽噎著,裴液雙手拄桌看著這本冊子,眉間前所未有地肅重。
男子寫在這裡的第一句話,是他從藏經樓回來後的第一次落筆,也是他尋覓真凶中思想的。
其一。
“是的,心珀之性近玉而非鏡,它是需要進入的過程的,絕不能叫人一看就失去意識。心珀之照神應在三種情況之中照者自投、心境有隙、無可反抗。”
“小楓若真是遭遇了用量超過的‘劍心照’一定是先受製或受騙於人。”
“得再往仙橋峰去一趟。”
其二。
“兩個人。”
“一人令小楓沒有防備,一人一擊令小楓重傷失力,不留外傷。”
“當日探望之人雖多,卻沒有一個外人;崆峒武學雖雜,卻沒有這樣的功夫。”
“門中混入了奸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