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劍懸在空中遊魚般飄過一個流暢的弧線,重新把劍尖對準了他們,它輕輕轉了轉劍身,似是剛剛交劍的震顫令它有些不適。
“妖妖劍!”孔蘭庭終於啞聲吐出了這兩個字。
管千顏驚愕地看著麵前這一幕,下意識搖頭,而周圍濃霧之中,更多不知形貌的鋒利已經圍住了他們,而那些穿掠的擾動漸漸不再淩亂,而是似乎開始凝成同一股厚重的流動。
更緩慢,但是更明顯的波瀾在霧氣中緩緩推開。
管千顏麵色蒼白地回望一眼咬牙捂住手腕的男孩,在剛剛的交擊中他無疑震傷了筋骨,多半再也出不了像剛剛那樣的一劍了。
而那隻是它普通的一劍,而它隻是它們中普通的一個。
“”
但張梅卿說那就是季楓的死法。
甘子楓聽著耳邊年輕男子的彙報,眼下流動的血開始緩慢地凝固,他心中忽然感到一種隱約而莫名的偏離感。
“有時候查案其實也就跟這變戲法一樣。”相貌奇厲的老人看著戲台,“尤其什麼疑案懸案,你總想著抽絲剝繭地一層層摸上去,一定要把這牛角尖鑽破其實已經進入他規定的邏輯了。”
“”趙成張了兩下嘴,甘子楓看過去,其手指正停在一新一舊兩個同樣的名字上。
“是了采嶽師弟在代師叔手下長大,從小就把修行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藍衣少女微微顫抖道,“他平日清狂傲慢,就是因為相信練劍大於一切,自己劍練得好,就高人一等他現在接受不了這個消息的。”
“大人?”
“”
甘子楓當時確實那麼做了,但那具屍體也確實已經放了很久,有太多的因素會導致同樣的細微變化。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沒得到執法堂的認可。
“你瞧,死去的無神是鬆弛和擴散,但失於照心則是深入和迷癡。”張梅卿點在那雙完成修複的眼睛上,“他們之所以對眼睛做手腳,就因為這一點是可以很輕易地看出來!”
“我們剛剛在那片岩影下做了排查。”趙成遞過一個頗為潦草的薄冊,“我們在那裡本來就設了遮蔽之陣,在這種情況下仍要觀測到其中人動向,我們配合器、陣兩堂的弟子列出來六個位置和五種手段。”
這樣一張表急切間確實難以找到,何況是七年前的排班,但好在當事之人就在這裡。
這柄劍就勒止在了她的咽喉前,仿佛凝固在了空中。
但
“怎麼可能?”史應麟茫然,“這應當是巧合,甘長老,就和我現在在這裡一樣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那個男子努力冷靜耐心的聲音早已是被掃到邊緣的記憶,此時又模糊地泛了上來。
“什麼?”
甘子楓忽然想起在那位無鶴檢身邊盤桓的那幾個月。
血絲、溢血、突出、歪曲一點點被修複回正常的樣子,最後,一雙完好的眼睛落定在了紙上。
“是!”
銳利逼上咽喉,少女渾身泛起冰冷的悚然但那一刻卻沒有到來。
在場諸人幾乎悚然而驚,甘子楓霍然轉頭“席天機、江以通,這兩個人現在在哪?”
甘子楓此時抿唇看著手中的畫,這雙死後擴散的眼睛是如此正常,沒有任何所謂的“深入和迷癡”。
微胖的男子回過頭來,身著執法堂服,二十多歲的樣子,茫然地看著他“什麼事,長老?”
“長,長老。”微胖的弟子有些小心道,“諸峰遊視是曆來是每峰出一人,一人值一月我是蠟燭峰的弟子,往前數的話,季楓師兄那一月,應是元武峰當值。”
“但被劍心照傷到的‘無神’不是這樣,瞳孔大小不會變化,外物也能反射在眼瞳之上,但一切在其人麵前都像是透明,他沒有任何的聚焦。”
甘子楓眉頭皺得更緊了,沉默盯著腳下的這具屍體。
“等等——你。”甘子楓蹙眉叫住其人。
甘子楓畫完這雙眼睛,然後調轉筆杆,把無毫的那端落在紙上。他重新摹畫過每一個因墜崖重擊而導致的細節,那些墨線隨著筆杆的經過一條條地消失。
然後是厚重霧氣被排開的擾動,那凝成的東西在緩慢遊動著離開,管千顏目光怔怔地追隨著霧流的去向,緩緩抬起了頭。
趙成很快取了紙筆過來,甘子楓接過,拒絕了代勞的請求,他雙膝跪在地上,抿唇一言不發地描繪著這雙眼目。
“什麼?大人。”
“所以這就是他們掩蓋真相的手段!”甘子楓記得當時那位男子按在自己麵前的那隻手捏得發白,“聽我說,你把這雙眼睛細細地摹畫下來,然後對著它再畫一張,去掉上麵的血絲、灰白、絮化再重新去看。”
但現在,他麵前這具屍體還很新鮮。
甘子楓抿著唇目光閃動,這時候,旁邊響起一個有些乾澀的男聲“有人告訴了他。”
甘子楓看著他。
“可誰能告訴他呢?”趙成皺眉,“一天裡能和他說話的人太多了,我們也沒有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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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許多執法堂人手已經抵達,調查開始朝著新的方向展開,趙成翻閱著冊子,直到最後一頁,才在一個名字上猛地頓住了手指,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
“您是說凶手隻把他殺了——”
“也許沒有凶手。”甘子楓轉頭看著他,“如果他真的是自殺呢。”
執法堂仍在最大程度地運轉著,對整個仙橋的封鎖已經擺在明麵上,對方探囊取物般拿走了少年的性命,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這是令這件事的知情人全部不能接受的事情。
甘子楓的目光落在晏采嶽無神的眼睛上,忽然感覺整個人有一些飄浮。
甘子楓緩緩抬起頭“他是看到我下來之後,才動的手。”
凶手真的就在這張名冊上嗎,當年的男子究竟遺漏了什麼呢?
“已經排查完了。”趙成走到甘子楓身邊,“都已驗明正身,沒有人漏過任何一處地方,到事發時,我們的封鎖都還滴水不漏。”
“其實這一行乾多了,也就有感覺了,有時候一激靈,就感覺自己是走岔了路這東西也沒法教。”
兩人轉過頭去,史應麟正在一旁僵怔地看著晏采嶽的屍體。
“也許。但峰主,這具屍體是墜崖而死,而且已經放了快三十個時辰了,瞳中的血都已凝固我們沒辦法分辨你提到的不同。”
甘子楓默然不語,目光閃動。
周圍沒有人打擾這位長老的思索,甘子楓安靜地摩挲著手中的紙張,眼睛放空地看著麵前的一切忽然一個身影從麵前走過去,老人後知後覺地眼神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