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風長大了嘴,下意識勒馬“裴哥——”
“彆停!”裴液喝道,“繼續走!”
這番威勢確實也令他心中升起了希望,但在塵埃落定之前,還是不能輕易回頭,畢竟如果沈閆平真的得勝再回來也不遲,但要是結果相反,那就沒有走的機會了。
馬蹄如鼓,胸膛一樣如鼓,回視縣衙,一切都安靜了下去,燈火也都被水澆滅,孰勝孰敗無從得知。
但如果凶犯得勝了,應該很快會開始點選祭品,畢竟自己這些候選每一刻都在四散奔逃。既然沒有幽藍火符降下,那時間每過去一分,沈閆平獲勝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帶著這樣期待的忐忑,四人一路來到城西門,這裡門洞下挑著的兩個大燈籠了一些光亮。
“前麵岔路就分開!我往北,你往南!”
往南會轉上往州城而去的大路,往北則是入山,裴液不給程風反駁的機會,牽馬便轉。
“一直跑不要停!如果到了天亮,你們兩人頭上都沒有出現火符,就……可以回城了!”
最後半句話對幾人包括裴液自己都是一份激勵,和程風喘氣的臉龐對視一眼,裴液擰過頭,按住懷裡的小孩,正要打馬,卻聽小孩道“哥……哥哥,伱頭上的東西在發光。”
裴液身子一僵,下意識捂上額頭,扭頭看向程風那匹馬時,心跌入了穀底。
程風懷裡那個叫張小顏的孩子,白皙的額頭上,一枚幽藍的火符正在緩緩成型。
勝負已分,點選開始了。
沈大人,常大人,恐怕已俱遭不測。
當意識到這兩根支柱垮塌之後,壓力好像一下落到自己的肩上,陰沉的雨夜有些令人喘不過氣來。
裴液低頭,看到自己身前這個孩子額頭並無異樣,立刻翻身下馬把他抱下來“程風,換人!把張小顏給我,我帶他走!”
“裴哥……”
“你帶著這孩子回城裡去,不要走大街,找戶人家待一晚上。記住!千萬不要在城裡亂逛!”
程風咬牙“裴哥,讓他自己回城吧,我跟著你!”
這話像是點燃了什麼,那種煩躁猛地湧上心頭,裴液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險些把少年扯下馬來“你跟著我?!你以為你是誰,你有幾分本事?!我要殺你,隻要三拳!”
程風怔住了,裴液喘了兩口氣,鬆開他冷冷道“你的命有多不值錢?我是你什麼人,你要為我送死?”
程風囁嚅了下嘴唇,裴液拎著張小顏,轉身往自己的馬走去。
援手未至,官府已敗,現在奉懷就是任由敵人肆無忌憚屠宰的獵場。情況已經到了最壞的局麵,他們是老鼠,敵人是貓,隻有果斷地隱忍、躲避、拋棄,才能把損失減至最少,能少死一個就少死一個,能多活一人就多活一人。
不需要“我跟你走”這樣的義氣,也不需要“我跟你拚了”這樣的勇氣。
自己和手中的張小顏都暫時沒有失魂的跡象。對方的“點選”和“呼喚”應該是兩個環節,不知道下一個環節何時開始,自己唯有儘力走得遠些。
但下一步踏進淤泥遍布的田地裡時,那淤泥仿佛忽然變成了無底的深淵,猛地把自己吸了進去,一陣天旋地轉,直到重重撞上地麵,裴液才意識到自己是摔倒了。
這時胸腹猛烈的絞痛才撞開腦海的大門。
明明已經屢屢警告,少年卻絲毫不珍惜這些機會,仍然不停地把自己置身於冰冷的秋雨,如今傷體終於回敬給他一次無情的懲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