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拿出那張黑色符籙,沾了一點沈閆平的血,所幸仍然有效,金光流轉之間,包著小蛟心的黃底黑筆符籙如乳燕投巢,拖著小蛟心扯離了血肉。
接住這枚法器,上麵的根芽仍在蠕動搖擺。
依時間來算,沈大人死去不到兩刻鐘,這段失去真氣的時間裡,小蛟心幾乎將胃部全部寄生。自己身無真氣,應與沈大人屍體一樣,算來在小蛟心下最多支撐半個時辰。
該去找那黑袍人了。
裴液起身剛一邁步,腳下卻踩到一樣物什,是從沈閆平的袍底露出來的,裴液舉燈低頭把它拾起來。
卻是一本薄薄的冊子,油燈的光照上那卷黃封麵的一瞬間,裴液腦海中那種熟悉感轟然爆發,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山海圖說》……”裴液喃喃,自己翻遍了公房沒找到的那本書,原來帶在沈閆平的身上。
翻開第一頁,署名的作者是晉人杜無真,小時候看時沒有在意過,但這次這個名字令裴液目光微凝。
——“我翻出了所有杜無真的著書,其餘的還在查閱中。”
怪不得……裴液心神搖曳,這就是“緣法”……
一頁頁飛快翻閱,這本書其實就是將各種山海經中的奇獸描繪出形貌的一個畫本,沒有太多文字,怪不得自己幼時喜愛翻閱。
終於,裴液按住一頁,那模糊的記憶被找了出來。
這一頁的內容一目了然,上麵畫著一個鳳凰般的火鳥,下方有一行小小的文字,是“昆侖之丘,有鳥焉,其名曰鶉鳥,是司帝之百服。”
對“鶉”的記憶正是起源於這裡。
一眼看去,簡單的一幅畫,短短十幾個字,不像有任何可以與鶉首聯係的信息。
裴液凝神細看,杜無真之筆確實頗有神韻,這鶉鳥的頭微微低垂著,顯得冷靜優雅,然而除此之外也沒什麼異樣。
但是當目光移上翅膀時,裴液眼睛一跳,一種危險的熟悉感一閃即逝,寒毛霎時立起。
這感覺毫無來由,裴液皺緊了眉再看,卻覺得這畫中的鶉鳥忽然有了一種人的神態。
它低首,斂右翅,左翅展於胸前,就像是一位老僧,它是在……朝拜著什麼?
鬼使神差地,裴液感覺自己忽然認識了那翅膀的動作。他緩緩地抬起左手來,尾指翹起,拇指掐中指下部指節,擺在頷下。
這個手印如此陌生,自己為什麼會——
思緒因震驚而驟然停滯,裴液整個人怔在了原地。
一切都慢了下來。
手中油燈的火苗像在緩慢地舞蹈,身旁的雨滴從空中蝸牛般爬下,一聲鳥鳴拉長了嗓子……
自己的頭腦變得無比清醒,周圍的一切動態在眼中纖毫畢現。
“鶉鳥,是司帝之百服”,這種將天帝之百事梳理得井井有條的能力此時被賦予了少年,世界於眼前洞若觀火。
裴液茫然地再次掐出這個手印,這種奇異的狀態頓時消退,裴液一下墜落回真實的世界。
火焰仍在風中不停地搖晃躍動,雨滴緊密地下墜,鳥兒急促地鳴叫……
裴液看了看自己的手“這就是……鶉首?”
他清楚地意識到,那不是一場夢,這種神仙般的能力切切實實地存在於自己身上。
正在這時,一種遙遠高渺的呼喚忽然自心中而起,裴液猛然轉頭望向城西。
儀式開始了。
已激活的鶉首發揮了作用。
裴液這次明顯感到了那令人失魂的呼喚,但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感覺自己甚至可以隨時切斷這絲連接,就像昨晚那樣,讓那“神靈”失去自己這個目標。
生機如此觸手可得地出現在眼前。
那黑袍人是往城西而去,儀式也是在城西舉行,自己可以感知到呼喚自己的那個位置,正如他們此時也能感知到自己的位置一樣。
後院還有馬,自己隻要切斷聯係,遠遠離開城西,他們就再也找不到自己。
裴液怔了一會,忽地輕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