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激烈的搏殺中常見的一幕,不過發起這種換招的人,多是弱者以死保命,求得對方不願與自己換傷。
但在女子這裡,這卻是誠心誠意的邀請、切切實實的渴望。她絲毫不管男子的劍會在自己身上造成什麼樣的創傷,實際上剛剛受創的肩膀也未讓她感到痛意。
她這時願意拿任何傷勢去交換,直到把這一刀狠狠地斬在男子身上。
而尚懷通回眸一瞥,眼中冰冷的凶狠竟然絲毫不遜色於女子。
他竟然真的變招再斬!
長劍猛然回拉,明明爆發還沒臨近尾聲,卻已被男子死死扼住,勒令回出了驚險的第二招。
二火啟命
不同於一般劍術中劍招由弱到強的遞增,尚懷通此門劍術的第一招就是決烈的爆發,像是為著開辟道路,點燃長劍,而到了第二招,則無有爆炸,僅剩火焰了。
但這火焰卻是持久而穩定地燃燒在劍中,可以想象在後麵許多劍中,女子都不得不麵對這種威猛而滾燙的真氣。
此時這一劍沛然驚旋,長劍再次割過了女子脅下,傷口深可見骨。
但是卻沒有出現換招。
這一劍在帶起第二蓬熱血之後劃過了一個玄妙而精巧的軌跡,那距離和角度被男子計算得剛剛好,在極狹窄的縫隙裡,手中長劍走過的軌跡沒有絲毫偏差。
當它橫著回到身側時,那沛然斬下的刀光剛好淩上肩膀。
“錚”的一聲交鳴,即便單臂之力,女子斬落的重刀仍然足夠驚人,她壓著這一劍直落肩膀,但男子長劍隻是攔她一瞬,而後身體先一步離開了原地。
沒有絲毫多餘力量的浪費,下一刻長劍也從她刀下卸走,尚懷通逼視著女子,第三招已經毫無不留喘息之機的奔湧而至。
正是那在鷺洲詩會上得隋再華頷首的得意之招,三火藏命。
這一招極儘驚險曲折,它是先發再收再發,而每一段氣質都迥然而異,卻全都殺機凜然。
一劍驟然逼上張君雪咽喉,勢不可擋如千軍萬騎,女子急急昂首抬臂提刀,鼓蕩的真氣充溢臂膊。
她奮起了全身的力氣——這樣一劍若不全力來守,根本不可能架住。
但當她長刀蓄勢已足時,對方長劍卻驟然一縮,空出了那交擊巔峰的位置。
這正是三火藏命第一轉的精髓,劍退刀進,刀之進已過巔峰的勢頭,而劍之退卻是是蓄起更強的力量。
下一段,堂皇莫當的爆發就會擊破刀勢之尾,這絕對是足以令張君雪止步於此的一劍。
如果,她不曾見過它的話。
那日詩會之上,她坐在翠羽的後方,從尚懷通上台開始,女子泛亮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場心一瞬。
兩百個人都看到了這一劍,但沒有誰比她看得更仔細,也沒有誰像她一樣,在後麵的日夜裡,將它細細地拆分摹畫。
此時這一劍出現在麵前,就正是她等待的時刻!
手中刀根本未過巔峰,因為她本來就沒打算在那裡出這一刀。
她甚至根本就不是準備格擋。
在見到這熟悉起式的那一刻,女子就立刻抻刀而起,目光所在,就直接是這一劍的第二段。
這當然是猜,也當然是賭,沒誰能保證男子第一段一定是虛招,但這本就是女子憑持的信念——有刀則出!
而這時,她確實賭贏了,麵對沈杳時,那憑仗筋骨而直來直去的疊浪再次顯出沛然的威能,在尚懷通暫收劍勢的那一刻,這一刀就已迎麵斬上。
劍之退麵對刀之進,有時是暫避鋒芒,有時是潰不能當。
這一刀撞上尚懷通縮回的短劍,一瞬間就擊破了男子的架勢。此時並非意境,她力量本就不遜,這刀又疊上了第一層浪頭,而最重要的是,尚懷通此時並不在防禦之中。
但下一刻,卻沒有傷勢出現。
麵對這一刀,被擊散架勢的尚懷通不是慌亂,也不是冷靜,那眼神中隻有傷虎般的凶狠。
第三段仍然洶湧著咆哮了出來,在女子重刀及身之前,長劍再次撞上了女子的刀鋒。
不管怎麼說,他就是比女子更快。
但這最後一“發”失了前兩段的支撐,不再有那撞破一切的堂皇威勢,與女子刀鋒一碰,竟然再次散亂。
而女子刀勢仍在。
眼見就要在尚懷通身上斬出一道血痕。
但張君雪卻沒有繼續下斬,而是長刀驟然回轉。
此時刀勢已被卸去大半,無法造成值得一看的傷勢,但如此正正當當的一撞,卻正是疊浪的最佳墊腳。事實上,從這場戰鬥開始之後,她還沒有得到過這樣一個機會,每一次,她都是在用自己的筋骨力量在強行運轉疊浪。
如今,一個端端正正的疊浪之圓出現在場上,第二層疊浪挾著風雷而來,尚懷通散亂的架勢卻是剛剛恢複。
戰鬥的節奏來到了女子手中。
實際上,尚懷通本就不該出剛剛那一招,更不該照常運轉一發二收三發的順序,他明明知道這一劍被女子見過的。
但此時似乎已無法和男子講道理了,他眼中的躁意已然憋悶至極,當他選擇這種情意為一的貫通方式時,這就是他必須要經曆的過程。
正如穀雲扶所言“即便知道路徑,這也不是一道容易跨過的門檻”,尚懷通對此知道得無比清楚。
所以他一定要深深地將自己的意、幽生的意和擂台上的形勢深深地結合起來,隻有這壓抑足夠重、這欲望足夠猛,當它得成之時,才能徹底撞破這道門檻,貫通這門意劍!
而這個過程對男子的考礪,就像把心緒置於火獄之中。
尚懷通咬著牙抬頭,麵前女子正當頭劈下,他眼眶中已泛起燥烈的紅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