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這位鶴檢合上卷宗,如隼如刀的細眸朝裴液等人瞥了一眼“幾位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若不是想趕仙人台明日早飯的話,現在就可以走了。”
沒人想趕。
幾人就此出了衙門。
兩行人道彆分開,裴液立在原地,安靜地看著紫篁離去的身影。
氣氛有些沉抑,不止裴液二人歡悅遊街的心情消失無影,案發後還在鬥嘴的青紫篁兩人此時也一言不發。
紫篁尤其沉默,自受過無洞質詢後,他再沒說過一句話,此時遠遠離開了仙人台,他才低聲道“許延和,你真的覺得我們隻是四處遊蕩嗎?”
青篁沒有回答,抬眸瞧了瞧天色,輕聲道“隻要你覺得有意義,那就夠了從小到大,不都是這樣嗎。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反正我永遠會幫你的。”
但紫篁的麵色卻沒有好太多,他也瞧了眼天上,那是沒有邊際和深淺的黑暗,綴著幾顆遠而冷的星,這場景令他有些窒息。
“我正是懷疑自己。”他有些痛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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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歸程上,裴液也緘默多於發言。
李縹青偏頭看著身邊安靜的少年,從他身上瞧出了一種不大熟悉的氣質。
在和她的相處中,少年大多時候是嬉鬨的、溫和的,而且常常顯得笨拙和迷茫,可親可愛。
但這時他像嗅見腥味的狼。
他一手搭在劍柄上,兩眼專注地盯著前方的長街,腳下是在快步,腦子中流過的東西卻像比腳步更快。
李縹青有些想和他說話,卻又莫名感覺會打擾他和什麼東西的交流。
直到來到翠羽院前,裴液才短暫回神,輕聲道“縹青,你先回去吧。”
“你還要回武館嗎?”
“不,我去白竹閣一趟。”
“這麼晚了,明早不行嗎?”
“沒事兒,我不困。”
“那我和你一起。”
“彆啊不然我們為什麼不在剛剛攔住兩位前輩。”
“嗯為什麼不攔住?”李縹青偏頭看著他。
“為了把你先送回明姑娘身邊睡覺啊。”裴液笑,“你眼上都快頂煤圈了。”
這樣的夜晚,少女隻有在明綺天或琉璃身邊才能令他心安,他輕輕握了一下她的小臂“我先走了。”
“嗯。”
裴液彆過少女,轉身往東而去。
他沒有想到,紫篁是調查燭世教才撞到了這小販身上。
從這裡,竟能找到燭世教的痕跡?他們做下那樣碎屍萬段的行徑後,竟然還沒被清理乾淨嗎?
那無影無蹤的東西又究竟是什麼?裴液很願意將它歸為奇術絕經,但黑貓卻說感知到的並非果子。
今日之事它為何又沒了感應?
難道當日歸藏閣中黑貓所感知到的東西其實並非這無影無蹤之物?
那還能是什麼?
裴液隻覺麵前的迷霧越來越多,但無論如何,即便有一千個謎團擺在麵前,裴液第一要解開的,也永遠會是銘刻在心裡的這三個字。
燭世教。
冷夜之下街巷無人,裴液抬起頭來,麵前已是白竹之宅。
深夜來訪,開門的弟子很是詫異,裴液進院竟聞劍聲,卻是張墨竹仍在一遍遍地練劍。
說明來意,弟子帶著他叩開了紫篁前輩的房門。
紫篁麵前放著一杯茶,正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前發呆,聽見推門時回頭,其反應在已四生的少年眼中實在有些緩慢。
瞧見少年一時怔然“裴少俠”
裴液沒有答話,立在門前輕輕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手,帶上門走了進來。
他立在紫篁麵前,伸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畫了半個樹形。
屋中仿佛乍時失去了一切動靜。
許劍爭袍下的身體一點點顫栗到繃硬如鐵,他直直瞧著這顆半樹,目光如同僵死。
“許前輩,關於它八月在薪蒼做下的事情,你儘可以問我。”少年低聲道,“同樣的,在八月之外,在薪蒼之外,它還會出現在哪裡也懇請前輩施舍給我。”
在安靜之中,裴液提起胸前掛著的玉墜,黑色的環蛟栩栩如生。
“就以祝高陽之玉為信。”
紫篁猛地抬頭。
少年和男人的目光相接許久,沒有躲避,也沒有言語。
良久,紫篁望著他,喉嚨嘶啞地輕聲開口“不是我在找它,是它在找我。”
“從薪蒼山出來後,我再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男人低聲道,拉開自己身旁的椅子,“請坐吧,裴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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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望東南,七蛟莊園之外。
李蔚如倚在密樹之上,眼睛一刻不曾離開這座莊園。
此樹枝葉真的很密,尤其是在夜裡,你從樹下經過,一抬頭,隻覺星空被吞去了一塊。
李蔚如並不總是在同一個地方,隨著時辰和心情,他會隨機在七八處地方之間選擇,每一處都完全不露行跡。
老人將自己位置看得很清楚,他並非阻攔敵人的第一道防線,更沒有背負擒殺敵人的責任,他僅僅隻是一雙眼睛。
如果眼睛先暴露出來,隻會在看見敵人之前,就先被捅瞎。
幾處地方是無洞與隋再華共同確認過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即便玄門二階要進這座莊園,也得先經過他的視線。
而現在,莊園中一如既往地安靜,一夜又已過去,天邊已泛起朦朧的微光。
那些人或許很快出現,或許根本不會出現,老人並不多想這件事,他提著劍從樹上一滑而下,像一片無聲飄落的枯葉。
街上明明已有晨起的百姓,卻好像根本未注意到這一幕,老人一手拎著葫蘆,走上仍然昏暗的長街,剛好趕上酒鋪拉開門戶。
他把空葫蘆遞過去,滿滿當當地接回來時,手上已多了一張紙箋和筆。
“今日無事。”老人提筆寫道。
感謝一壺老酒、沈溪老板打賞的盟主!感謝沈老板的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