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寂的房屋依然安靜,牆壁之外的大宅也一樣沉默,少女緩緩翻頁,努力窺探著它埋藏了三十年的隱秘。
這本冊子其實有些像少女把自己關起來苦思劍理時的產物,有一閃而逝的想法,也有一步步整理的思路,隻不過衣丹君思考的東西少女從未接觸過。
在一頁頁的細辨中,李縹青還是得以把其分為了兩部分。
正是所謂“心毒”與“燭劍”。
燭劍不知修在哪裡,又用在何處,但少女看下來,倒是幾可確定,心毒是養在衣丹君自己心裡。
李縹青認真蹙著眉,緩緩翻到了最後一頁,而後手指一僵,目光猛然一亮。
不再是那些紛亂得隻有原主自己能看懂的想法了。
壬子年十一月三十日,在這一頁,衣丹君細細抄下了他人遞給她的、第二天“傳詔”的流程。
十分簡短
“十二月一日。
午,備玉珂之陣,
昏,行祭仙之禮。
晚,入紫竹之林,麵聆詔神子。”
而真正令少女身體冷森的,是在此之下的一段詳細備注提醒。
“神子已然無識,入林之後,勿言勿語,闔緊雙目,任其吞吃,待其啖下至少十五斤骨肉之後,睜眸相對,三息之內,便入神境之中,可以劍燭心毒。”
“”
李縹青怔然無聲。
良久,才有一口氣從肺中呼了出來,李縹青沒再看“任其吞吃”這四個字,低眸輕輕合上了此冊。
她一時沒有理解“燭劍”和“心毒”在這個儀式中都有何用處,但並不影響身周泛起的冰冷寒意。
——三十年前衣丹君被逼麵對的,是名為聆詔神子可怖邪物,無論他們要她對它做什麼都顯然是以生命為代價。
衣丹君一去之後,也當然再不可能回返。
衣丹君當年沒有成功嗎?因此三十年後,衣承心必須再來一次?
抑或無論成功與否,每過三十年都得李縹青腦海中冒出那清和溫雅的少女被某個不知樣貌的邪物折肢生啖的樣子,一時雞皮片片聳起。
她靜靜立了一會兒,低下頭,正要將手中冊子放回,卻忽然又頓了一下。
在一切書冊與信箋之下,有一張明顯從本子上撕下來的紙落在盒底,被三十年的時間壓得十分平整。
上麵有兩種墨跡,一者秀雅,是衣丹君的筆墨;一者平直但稚,倒是李縹青頭回看見。
她怔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了為何這盒子會有如此“幼稚”的埋藏,也明白了衣丹君和西方恬何以能重新得以通信了。
但與此同時,一股冰冷的寒意也從她心底的最深處緩緩泛了上來。
“姐姐,你和西方恬哥哥走吧。”平稚的筆跡。
“你傻啊,我若走了,就輪到妹妹。”衣丹君回道。
“不用妹妹,我可以去。”
“瞧來是真傻,你是詔守,又不是詔子——彆傳了!快睡吧。”
“那我明天問問大祭,可不可以改。”
這張紙條通過牆洞再次遞了過來,但衣丹君按下了它,沒有再回複了。
直到過了很久之後,下一段平稚的字才再次出現。
“姐姐,西方恬死了,不知道他有沒有見到你。他們要把你屋的所有的東西都拿去燒了,我把信和畫藏在盒子裡了,如果你有一天能回來就可以看到了。”
李縹青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張字條,許久,緩緩把目光挪到了最後那條卷起的卷軸上。
其實李縹青早就看見了它,它的名字就豎寫在卷頭上,因此她也一直沒急著打開。
正是那幅已在少女視野中出現過好幾次的,《壬子冬為丹君作》。
反正她也不可能再見到衣丹君此人了,一張女子的畫像,當然沒有信箋和本子重要。
但這時,李縹青拿起它緩緩展開,在清亮潔白的雪景中,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子托腮而笑,她樣貌姣美溫柔,額心有一顆清紅的朱點。
正是《除夕夜記酒》中,立在中間的那位女子。
“”
李縹青一句話說不出來。
————
相州城。
裴液一個人走在街上,腦海中轉著關於齊雲商會的所有事情。
他們顯然是趕上了一個動蕩的時段,在三十年、或五十年的潛伏後,齊雲背後的歡死樓抑或燭世教,都顯然在推進著他們的圖謀。
燭世教的秘圖、歡死樓的心珀,兩方在齊雲這裡完成了媾和,是否又有一個更大的陰謀在醞釀?
少女告訴了他關於齊雲後閣的所有事情,那地方顯然隻與商會本身有關。
正如衣家把更深的秘密藏在古宅而非碧霄閣,裴液相信,這位“張先生”也有屬於歡死樓的秘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