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燈在上方發出呲的一聲,忽然便斷了電,上方傳來那些太太們的驚呼聲,似乎也有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接著便是一堆人問“怎麼回事啊?怎麼突然停電了?”
大約是有個丫鬟跑了進來,對那些富太太說“我們的船被睦州界的士兵逼停了,現在正要例常搜查呢,各位太太。”
有太太在樓上叫嚷著說“我們這艘可是艘官船,發生什麼事情了要被搜?”
那丫鬟說“聽說金陵城丟人了,袁大總統家的少奶奶跑了,現在全國各地全都警戒著搜呢!”
“什麼?袁大總統家的少奶奶丟了?”
那丫鬟說“是啊,今早上丟的,我們這邊消息來得還是最晚的,聽說金陵城那邊都翻天了。”
有人反應過來說“那袁家少奶奶,可是穆家的那個小姨子?”
丫鬟說“正是呢。”
所有人全都不說話了,全都沉默了一會兒說“難怪這麼大陣仗,丟了這個人,那可真翻天了。”
有人不知道情況說“怎麼翻天了?”
那人解釋說“你不知道呢?穆家的穆鏡遲最寶貴的是什麼?他家那個小祖宗姨奶奶啊,哎呦,寵得不行,現在要
是丟了,這不得翻天嗎?我看啊,得,今天咱們這艘船肯定得來個大盤查,一時半會估計是走不了。”
接著是船上的丫鬟說“還請各位奶奶們稍安勿躁,等我們這艘船查過了,便可繼續航行了。”
那些富太太見如此說,便隻能歎氣說“還能夠怎麼辦,查吧查吧。”
之後,便是丫鬟從裡頭走了出去,船內的燈沒亮起,自然是繼續打不了牌了,那些富太太沒有了消遣的時間,便開始坐在那磕著瓜子嘮嗑著。
沒多久,江太太又匆忙的跑了下來,她一下來見到我還躺在床上,隻差沒嚇得魂丟了,她將我拉起說“小姑奶奶,整個金陵城為了找你都快倒著翻過來了,現在要搜查,你怎還在這裡躺著!”
青兒嚇得六神無主,我又沒多少力氣,她哭著問“那我們該去哪裡?”
上頭的腳步聲,不再是高跟鞋鞋跟的音,是統一的軍靴走進來的,本來還嘮嗑的起勁的富太太們,都同一時間安靜了些,上方的氣氛顯然從之前的輕鬆轉換為緊張。
應該是官兵們上傳來搜查了。
江太太這更加亂了手腳,她往船艙四周左右看了一會兒,忽然目光定在一處箱子上,江太太拉著我便朝箱子那頭走,青兒不明情況,隻能跟著江太太隨我一起扶著。
江太太把我塞進那隻箱子裡,把箱子的盒子一蓋,便拿起一旁太太放置在這下頭的行李,往我箱子一罩。
就在她罩下那一刻,正好有官兵下來了,江太太拉著青兒便朝床那邊走,兩人當做在閒聊。
船艙下來了好幾個官兵,那幾個官兵首先重點盤查著江太太和青兒,他們手上拿著兩幅畫,一副是我的,另一幅是青兒的,不過他們隻著重看了我的,在青兒臉上多照了一下。
可因為船艙內沒燈,暗的很,官兵們看的不是很清楚,便問江太太青兒和她什麼關係。
江太太趕忙笑著說“是我女兒,送她出國去留學的。”
那士兵又問“多大了。”
江太太說“十七,不大。”
那士兵觀察了青兒好一會兒,他竟然將我的畫像拿了下去,將青兒的拿了出來,進行對照說“怎麼看著不像啊。”
江太太一瞟見青兒的畫像便晃了神,不過還算沉穩說“這孩子隨她爹,長得顯老。”
江太太又推了推青兒說“寶清,快喚軍爺。”
青兒立馬怯生生喚了聲“軍爺。”
幾個官兵憑著四分像的畫像似乎沒認出青兒,反而拿著我的那副問“有沒有見過她,在這艘船上。”
江太太仔細看了兩眼,趕忙搖頭說“不曾見過。”江太太又問“可是發發生什麼事情了?”
官兵說“袁大總統家丟人了。”他回答完,又將我的畫像放在青兒麵前問“你呢,見過嗎?”
青兒也立馬搖頭表示自己沒見過。
那些官兵也不在她們身上浪費時間,便各自在我船艙下搜著,江太太隻能帶著青兒坐在一旁,等著那些官兵搜查完。
那些官兵搜得很仔細,不管是櫃子還是角落,一個都不放過,當櫃子和角落全都搜過後,他們將目光放在了那些木箱,不過當他們即將要去翻的時候。
江太太在那笑著說“軍爺,這些都是官太太們的細軟,你們開箱檢查便是,翻亂了,我可沒法交代啊。”
那些官兵看了江太太一眼,沒說話,將那些箱子全都打開一一看了一眼,因為我的箱子被埋在最下麵,官兵們大約是嫌麻煩,沒有再去搬開,而是模糊的檢查了一圈後,帶頭的官兵說了一聲“走。”
幾人便迅速出了船艙,去了上麵搜查。
等那些官兵一走,青兒和江太太整個人像是被嚇虛脫了一般,整個人全都倒在了穿上,可是她們依舊不敢亂動,也不敢讓我出來,一直在等那些官兵完全下船。
我蜷縮在箱子裡頭,在木箱的縫隙中,看著外麵虛虛實實的光線,也仔細聽著上頭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約是官兵的腳步離去聲,好像這艘船全都檢查完了。
上頭才漸漸熱鬨了起來,可到了這個時候,江太太仍舊不敢將我放下來,她自己起身上去看了一眼,似乎是見官兵終於全都走了,她這才再次跑了下來,對青兒說“快快快,快把你家小姐拉出來。”
青兒這才和江太太一起走了過來,迅速把我箱子上頭的箱子搬開,然後把我從裡頭扶出來,裡麵的空氣並不好,我身上是一箱子的灰塵,我咳嗽了兩下,江太太替打掉一些,然後隨著青兒把我扶到床上躺好。
江太太這才鬆了一口氣和我說“現在官兵檢查完了,還算有驚無險的度過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會兒就會開走,你人現在應該沒事了吧?”
她似乎在確認我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我總不能跟她說我不行了,說不定我這話一出,她便立馬把我往碼頭上一扔,我趕忙用儘全力說“我沒事,現在不怎麼暈了。”
江太太也不知道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而現在由不得她不信了,她說“好,既然你還能夠堅持,那就堅持到底,這暈船應該暈不了多久的。”
我點點頭,她又青兒喂我點水。
我實在是疲憊不堪了,青兒喂我點水後,我整個人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情況,江太太便讓青兒好好照顧我,她也不能在這下麵多待,怕引人懷疑,叮囑了幾句,又立馬趕了上去。
之後青兒一直守著我,生怕我有點不適,沒多久我感覺船終於開動了,整個人提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下來,甚至忍不住在心裡想,大約不會再有什麼事了吧,這一關有驚無險的過去後。
到了國外,我便終於不用再忍受任何人牽製。
想到這裡,我緊著的心臟,終於才緩緩舒展著,人也抵抗不住睡了過去。
青兒和江太太她們都以為我暈一會兒,睡一覺醒來便會好,連我自己都是這樣的認為的,可誰知道這艘船才走出睦州的地界,開始往彆的地界走的時候,淩晨兩點,我全身上下開始發著燒,整個人燒得稀裡糊塗的,一時聽見周媽在哭,一時又聽見外公拿著拐杖指著我,在無比嚴厲的罵著,一時又夢見自己跪在那一堆堆黑壓壓的牌位前,那些牌位的前方都點著一盞蠟燭,我聽見誰在哭,很小聲,很小聲。
起先還是很小聲,漸漸的,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如龍卷風一般朝我襲了過,那些哭聲將我包裹住,我隻覺得自己頭疼欲裂。
我好像聽見了阿娘的慘叫,阿爹的哭喊聲,姐姐絕望的大笑聲,很密集,密集到將我裹得喘不過氣來。
這個時候我感覺誰在用力晃動著我的身子,當我猛然睜開眼時,青兒趴在我身上哭紅了眼睛,她說“小姐,您沒事吧!您彆嚇青兒!”
我腦子已經燒得有些糊塗了,看著青兒那張臉,竟然把她認成了碧玉,隻是對她說“碧玉,你快去給倒杯水,我口渴的很。”
青兒卻哭著搖晃著我說“小姐!我是青兒啊!”
我已經分不清楚是誰了,隻是抱著自頭疼欲裂的腦袋蜷縮在那裡,青兒感覺到不對勁,便從我身上起來,迅速從一旁給我倒了一杯涼水過來,喂到我的嘴裡,可是才一口,還沒完全進去,我整個人直接吐了出來。
青兒見我如此越發慌了手腳,我整個人不斷趴在那嘔吐著,可嘔吐出來的是
膽水,泛著青,止都止不住。
青兒察覺到情況不對,放下手上的水杯,什麼都顧不了,跑出了船艙,去了上頭。
現在是淩晨兩點,所有人都睡了,我不知道青兒去找誰了,我想大約是江太太她們,果然沒過多久,江太太和江城修全都下來了,還有那名醫生。
我已經把膽水都吐出來了,隻差沒有吐出血,那醫生看到這樣的情況,也是大驚,他沒料到小小的暈船,竟然將我折磨成如此一副模樣。
他趕忙替我檢查著,檢查了很久,他問青兒“你家小姐可有吃彆的東西?”
青兒哭著說“我們小姐從上船後,便沒吃過東西,一直吐,一直吐,吐個不停。”
醫生又問“上船之前呢?”
青兒說“上船前的晚上也隻是正常的飯菜,平時吃了都沒什麼事的。”
那醫生說“這可就奇怪了,正常三餐怎麼會吐成這樣。”
青兒聽醫生如此說,像是想到什麼,她激動的說“藥膳!”
周媽來家裡後和她說過我偷吃穆鏡遲藥膳的事情。
青兒說“我家小姐在來的那天晚上的前一天,偷吃了我家先生的藥膳。”
醫生一聽藥膳,便問“可知道藥膳的配方是什麼?”
青兒哭著說“不清楚,那是替我家先生調理身體用的,我家先生平時都不允許小姐吃的,可是小姐總愛偷吃他的。”
那醫生對青兒說:“你家小姐是食物中毒,要趕緊送醫院,要是送的不及時,會有生命危險。”
江太太一聽要送醫院,當即提高音量問“什麼?!送醫院?”江太太環顧了四周,四周全是銅牆鐵壁,以及茫茫的大海,江太太說“在這上麵,哪裡有什麼醫院?!”
醫生將聽診器從耳朵上拿了下來,對江太太說“沒辦法,現在她這樣的狀況,就算撐到國外,想必也等不到醫院,船必須找地方停下來。”
江太太著急的說“這船也不是我能夠做主的,我去哪裡給她找醫院過來,醫生,您就行行好,替我將她治治,您也清楚現在是在大海上,方圓十裡全都是還海水,就算要找醫院也難找啊!”
那醫生說“不是我不願意幫您醫治,而是我真的無能為力,藥物還有灌腸這些,都隻能在醫院進行。”
江太太一聽醫生如此說,急得不行,此時的我在她眼裡,無疑是個燙手的山芋,不帶走不行,送走不行,這可怎麼辦才好。
她又看向自己的丈夫江城修,他丈夫也皺緊眉頭說“現在人已經到了這條船上,已經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估計給袁府穆家那邊打電話,還來得及。”
江太太拉住丈夫的手說“可是老江,袁總統那邊,跟穆家那邊要是知道人是我們帶走的,那可還得了,我們根本沒有活路呀!”
江城修緊皺著眉頭說“不把人送回去我們麻煩會更大!”他似乎不再猶豫了,他說“我現在去跟老趙他們商量商量先停船的事情,若是附近能夠找到醫院暫時處理下,不驚動任何人更好,但也不知道她和我們到底有沒有這麼幸運了。”
江太太是個婦道人家,除著急,早就沒有了主意,聽丈夫如此說,也隻能按照她的話去辦,之後江城修去了上頭,江太太在這守著我。
我是沒有力氣說話了,趴在那裡除了吐還是吐,有時候我忍不住在心裡想,有些事情,可能是命中注定了的吧,天時地利總不能齊全。
大約是江太太他們和上頭的人商量好了,船竟然改了航線,往睦州境地回走,因為再朝前去是邊界,隻會越來越偏僻,就算連官兵想查都差不到,何況是找醫院。
船隻往回行駛後,很快又到了睦州的地界,當船停靠在碼頭後,船上的人在睦州有親戚,所以提前讓親戚把車停在了碼頭,於是一下船,我便被抬了下去,青兒緊跟著我,車子迅速帶著我朝這裡的中心醫院趕。
到達那裡後,江太太便替我去辦理手續,可是才將我的資料給那醫護人員時,那醫護人員在我的名字上停留了幾秒,然後便不動聲色的繼續替我辦理,辦理好後又確認了一句問“是陸清野小姐是吧。”
江太太當時也沒有多想,隨口回了一句“是,是的。”
那醫護人員說“趕緊送去二樓吧,醫生在那等著您們。”
江太太說了聲謝謝,便隨著青兒一起把我推上樓,之後醫生對我檢查了一番後,便是灌腸,灌腸完後,便是吊針,胃裡的東西早就吐乾吐儘了,又加上灌腸,我早就沒有任何力氣了,醫生替我吊上點滴後,我便徹底睡了過去,就算身邊亂糟糟,也絲毫不受任何影響。
這一覺睡過去後,之後發生了什麼,我早就不清楚,等再次睜開眼,病房內出奇的安靜,竟然也沒有那些亂糟糟的說話聲了。
等轉著著腦袋想要看看此刻的自己在哪裡時,一側臉便看到床邊坐著一個人,竟然是穆鏡遲,他坐在一把太師椅上,身上穿著一襲藏青色的長衫,不知道是他不常穿這顏色衣服還是怎樣,竟然無端的從他臉上看出了幾分冷峻,不過他本身臉上也沒有多少表情,這樣看上去,竟然讓人覺得周身陰風測測。
我已經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我一點意外也沒有,隻是望著他好半晌沒有說話,便再次將腦袋縮進了被子內。
穆鏡遲也沒說話,隻是目光冷冷的注視在我身上,沒多久,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接著王淑儀在外頭說“先生,江太太和江先生要見您。”
穆鏡遲說了句“讓他們進來。”
等江太太跟著丈夫江城修進來後,王淑儀便將她們請到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下,穆鏡遲也起了身,朝他們走了去,坐在兩夫妻對麵,王淑儀在那斟著茶。
穆鏡遲親自端過茶杯遞給了江太太跟江先生,兩個人都有些受寵若驚,穆鏡遲臉上雖然沒有笑,但還算客氣的說“這次多虧二位的照顧,才讓這不省事的東西有驚無險的歸來,若是沒有二位,想必如今她也一命歸西了。”
江太太是第一次見穆鏡遲,沒想到他說話的語態竟然是如此的文雅,氣質也完全不似一個商人,謙和又有禮,似乎這讓她放鬆了不少,可她還是略帶點惶恐解釋說“穆先生,是這樣,當初陸小姐上我們船時,我門沒認出她來,這件事情要怪也隻能怪我的外甥,他和清野是同學,兩人在國外也是同班的,這次我們全家要移民國外,那小子竟然打來了電話,和我說,他有個最好的朋友也要過去,無論如何都讓我帶一辰,當時他也沒有和我們說是陸小姐,我們以為隻不過是他普通的同學也就沒在意,若是知道是陸小姐的話,我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帶陸小姐走的,後來在船上開了一段路後,我家先生這才認出來,因為他曾經見過您家小姐一次,可是船已經開了,當時我們要將她遣送回去,已經來不及了,路上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是因為怕小姐有任何損傷,所以及時讓船停了,才趕忙送她來的醫院,一時之間竟也沒來得及通知您和袁總統那邊,望您千萬不要介意。”
對於江太太的解釋,穆鏡遲臉上也沒有任何怒意,反而帶著點笑意說“江太太說的我明白,我自然也知道她有多頑皮,這次倒是她給你們添麻煩了,怎還敢怪罪。”
江太太實在不解說“現在我們也不知道陸小姐為什麼要搭我們的船離開,可是和家裡鬨彆扭了?”
穆鏡遲乾淨素白的手指撫摸著杯子的杯身說“從小驕縱慣了,時不時就愛鬨離家出走這種戲碼,這次正好我沒再金陵,給了她這個機會,估計是想趁此機會去國外貪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