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帝微眯著眼“宋瑾修,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宋瑾修神色平靜“那賬本是微臣從陸家三郎手中所得,陸家行刺朝中重臣之事,也是微臣從陸執年口中親耳所聽。”
“蕭督主與錢尚書是奉旨搜查陸家,是罪臣舉告陸家上下,方有今日之事,罪臣願為陛下馬前卒,指證陸家上下。”
錢寶坤忍不住驚訝地看了宋瑾修一眼,又看向蕭厭。
這宋家大郎是怎麼回事?
……
殿外一眾朝臣根本不知道殿內到底什麼情形,隻知道蕭厭領著宋瑾修入內之後,那禦正殿內就仿佛沒了動靜。
先前一直開口跪求安帝嚴懲蕭厭的梁太師雖然沒走,卻也未曾再竭力高喝,其他那些世家朝臣雖然繼續高聲求見,可隨著時間過去也逐漸口乾舌燥,被日頭曬得頭暈眼花。
眼見著有小太監端著茶水入內,他們都是忍不住滾了滾喉嚨,隻覺得那乾渴的感覺越發厲害,喉間像是有刀子拉扯,讓人難耐。
一些人突然就想起先前蕭厭說過的話。
陸崇遠是為了陸家不得不求,他有皇後和四皇子,絕不能讓陸家受辱汙了聲名累及中宮,可是他們呢?他們這麼儘心竭力地為著陸家,圖什麼?
世家一體,榮辱與共。
陸崇遠常用此言來讓他們提陸家謀事出頭,可如果換成今日是他們受辱,陸崇遠會像是他們替陸家出頭一樣,來替他們這些人出頭嗎?
明知道是挑撥之言,也明知道蕭厭先前說那些話是不安好心,可有些東西一旦生了嫌隙就如同樹木生芽根植於心中,隻要稍有風雨便能遮天蔽日。
先前被蕭厭嘲諷過的那位林大人蒼白著臉扭頭“陸公,我們這般跪求,陛下也未曾召見,那蕭厭深得聖寵恐怕不會這麼輕易被陛下懲處,況且今日之事還是陸家有錯在先,陸執年到現在都未曾被你們找回來,那錢寶坤也被他得罪偏攏蕭厭。”
“陛下若真被蕭厭哄住,咱們就算跪死在了這裡恐怕也毫無用處,不如先行回去,明日早朝之上再行彈劾……”
旁邊早有跪不住的朝臣跟著開口“林大人說的是,那蕭厭奸詐狡猾,錢寶坤也不好招惹,咱們不如先回去想想辦法,看能否安撫了錢寶坤將他先拉攏回來,也省得白白將戶部助力推給了蕭厭那狗賊……”
世家之人看似團結,實則本就不是一心,利益糾纏之下才有所謂的同進同退,可私底下卻各有算計。
陸崇遠聽聞這些人居然生了退縮,臉色瞬時難看,他沉聲開口“我知道諸位心思,錢寶坤但凡有絲毫拉攏的可能,老夫也絕不會與他至此,可他今日既與蕭厭一起,便已經擺明了與我等再無修好的可能。”
“那也是因為你們陸家的兒子先欺辱了人家錢家女娘……”
“三郎絕不會做這等卑劣之事!”
陸崇遠麵染怒氣,他的確對陸執年有些失望,也惱怒他近來接連惹出禍事,讓的陸家麻煩不斷,可是那是他親手帶大的孩子,他對陸執年的品性卻知之甚深,他是絕對不會去欺辱錢家女娘。
他已經問過陸肇先前的事情,陸執年分明是衝著宋棠寧去的,那錢小娘子跟宋棠寧同路,陸執年怕是無意間有所衝撞,才會被錢家當了借口。
陸崇遠看向周圍幾人“三郎近來的確犯錯,可他也是諸位看著長大的,諸位覺得他當真會做那等欺辱女子的無恥之事?”
“今天陸家的確有錯,錯在未曾管束三郎,讓他惹出禍端被蕭厭尋了借口,可是蕭厭擅闖陸家欺的卻並非隻是陸氏一家顏麵。”
“陛下想要什麼你們心裡應該都很清楚,蕭厭與我等之間矛盾更是不可調和,若是今日諸位退了,世家最貴和不可冒犯就成了笑話,往後人人都可騎在諸位頭上,這朝中又何曾還有我等立錐之地?”
“蕭厭此獠不除,世家永無寧日。”
那些人麵上露出動搖之色,梁太師也是神色凝重,抿唇未曾說話。
馮秋荔原是安靜待在一旁,他並未像是崔家那邊直接拒絕進宮,反而沒什麼存在感地“依附”陸家所求,此時卻是突然開口
“要除蕭厭,我等自然願意出力,馮家上下也願意跟陸家共進退,可是有一件事情我想要陸公如實告知我等,蕭厭今日帶人入陸府,可有搜到什麼不該搜到的東西?”
陸崇遠沉聲道“自然沒有。”
蕭厭他們今日入府的突然,可陸家上下又不蠢,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斷然不可能放在顯眼之處。
更何況蕭厭那廝根本不敢在陸家久留,黑甲衛入府前後也不過隻有不到半個時辰,便因其他人趕來匆匆離開,他們就算真從陸家帶走了些什麼,也不會有什麼能讓陸家傷筋動骨的東西。
蕭厭帶著黑甲衛入府初時他雖然驚慌過一陣,可回過神後陸崇遠便已經親自去查過幾間密室和府中暗牢,要緊的東西一樣沒少。
馮秋荔抬眼“那陸執年呢?他對世家之事知之甚深……”
“他不會出賣陸家!”陸崇遠斷然道。
馮秋荔抬眼看著他“陸公確定?”
“老夫……”
陸崇遠剛想說他當然確定,陸執年絕不會出賣陸家,先前一直緊閉著的禦正殿大門卻是突然打開,有安帝身邊伺候近侍從裡麵走了出來。
陸崇遠話音頓時消散,扭頭朝著那邊看去,先前還各有心思的那些朝臣也是紛紛噤聲。
梁太師避開身邊陰涼,連忙開口道“馮公公,陛下可有召見我等?”
“梁太師彆急,陛下正與蕭督主還有錢尚書議事,得空自然會召見諸位。”
梁太師聞言心中一咯噔。
往日安帝雖然厭惡世家,可麵對他們“逼迫”,最後大多都會為了大局而做妥協,可是這次他竟然態度這般強硬。
最重要的是,既不召見,禦正殿的門卻開了,梁太師心中瞬時浮出不安來,陸崇遠也是臉色變化。
果然,下一瞬那馮內侍突然開口“陛下有旨,吏部侍郎陸肇勾結南地官員,貪汙漕糧,無視朝廷法紀,著將其下獄嚴審。”
“中書令陸崇遠教子不善,齊家不寧,禁足府中,待陸肇之事查明之後,再行處置。”
殿前跪著的所有人都是安靜至極。
陸崇遠如遭雷殛,隻覺耳間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