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無限式神!
拉門緊閉,屏風打開。
房間裡頭,笠原深繪裡披著點綴著金色鳳凰的婚服,以跪坐的姿勢半趴下來。精心塗抹的粉白脖頸上,梳得紋絲不亂的橘紅的長發無聲地垂落幾縷,雪白小巧的雙足脫了襪子暴露在火光下。
藤原臨也走進來後,笠原深繪裡下意識低頭行禮。
也不知道是心虛了,還是意識到了自己妻子的身份,總之就是把腦袋低得幾乎要碰到地麵了。然而為了保護額頭上塗抹的脂粉和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際,她沒讓額頭碰到地麵。
這中小動作藤原臨也都看在眼裡。
他在笠原深繪裡身邊坐下,微笑著說道“非常抱歉,勞您久等了!”
笠原深繪裡略咬著下唇,沒有回答。
感覺說什麼都會被他借著話題反打一耙,乾脆就不給他機會好了。
藤原臨也側頭看她“好漂亮的裝束。”
聽得這光明朗朗的聲音,笠原深繪裡稍稍抬頭“謝謝。”
說這話時,她那優美的鼻尖略微向上揚了揚,那驚豔無雙的容顏略飄出一絲笑意,而又立刻收起。
藤原臨也擺了擺手。
侍女端了些食物和酒水上來,另外還有一個小木盒以及一個小火爐。隨後又有另一對侍女進來,把屋內的繪有仙鶴的屏風去掉,換上了繪有《源氏物語》當中一個小故事的屏風。
最後,藤原臨也吩咐侍女把枝形吊燈關掉,屋內隻留有火爐照明。
搖曳的火苗,幽暗地照亮著視線,笠原深繪裡視線瞧著自己的倒影,兩眼不停地眨閃,頭發上的發簪也在閃閃爍爍。
屏風上嬌嬈妖豔的彩畫,使整個房間彌漫著一種令人心跳加速的無可躲避的曖昧氣氛。
“你不看嗎?”藤原臨也喝著酒問。
笠原深繪裡悄悄瞥了眼屏風。
彩色畫卷的開頭,是一幅身穿僧侶服的和尚與年輕寡婦共處一室的的景象,俳畫的手法使得人物流暢灑脫,栩栩餘生。
畫卷第二部分,是和尚撲向年輕寡婦,企圖強行發生關係。年輕寡婦雖奮力抵抗,但衣服底襟卻已淩亂不堪,後麵的話便是兩人重疊到一起,寡婦神情迷亂愉悅,伸出了茶色的舌頭。
第三卷畫,是畫的是房間外的小和尚。
他們探頭探腦偷看房間裡的畫麵,難以抑製地流露出亢奮的情緒。
第四卷畫,房門被壓倒,寡婦想逃跑隱藏,但她的靈魂被嚇得飛出軀體,變成一個麵目猙獰的女幽靈。緊接著,她掉轉頭來襲擊了和尚,把他們所有人的東西用嘴使勁揪下來。
笠原深繪裡看了半天,微微蹩起眉頭“看這個乾什麼?”
“如果是平時,我會和你說一下畫中所蘊含的某些佛教理論和思想,但現在嘛……”藤原臨也挪了下身體,靠在她身邊說“現在我隻想和你一起看本子。”
“……”
笠原深繪裡注視著他,無言片刻,然後把婚服領口攏緊。
居然給上司看本子,這下屬太過分了……她有些煩悶地想著,等回到東京後,一定要給他記一個大過,讓他以後無法升職!
“你真的沒什麼話說嗎?”藤原臨也好笑地打量著她。
燈光照在她的臉上,恍若王朝女人似的尊貴妝容,使得她愈發尊貴美豔,抹著京都口紅的嘴唇,充滿了“烈焰紅唇”的風情。
“……”
笠原深繪裡秀眉微皺。
性子一向直來直去的她,現在正是被一堵牆擋住了前路。
要麼左拐,要麼右拐。
沉默了好一會兒,笠原深繪裡照例用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問“你還是出去吧。身為主人,你得去陪其他客人。”
“其他客人有美記太太應付就行。”
“……那你去陪你的裡穗太太。”
“裡穗太太不會介意我先來找深繪裡太太的。”
“我不是太太!”
“這麼說婚禮的事,是你在騙我咯。”
“我沒有!”
忽地一股心虛的怒意騰起來,笠原深繪裡頓時站起身來。
“你愛在這就在這,我這就告辭。”
“哎喲,這是為何?”藤原臨也悠然地坐在榻榻米上,並不起身阻攔。
“我再也不願意給人耍弄了!”笠原深繪裡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婚禮,不由地感到一陣深惡痛絕。就連坐在身前的藤原臨也,也被她劃為了耍陰謀詭計的小人中去。
藤原臨也動都不動一下“我過來這邊,就是想單獨和你慢慢談談心。你看,我一身正裝,你也不例外。屋子裡的氛圍也夠爛漫典雅,拿來談心不是很好嗎?”
“不想談!”
笠原深繪裡為自己的氣急敗壞而感到煩躁。
本以為可以揚長而去的,結果站起來後卻走不動了,又要乖乖聽起他接下來的誇誇其談。
“其實也不談什麼煩心事的,隻是拋開彆的聊聊內心的想法。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對你動粗——要是讓理事長知道我敢對你動粗,她會把我勒死都不一定。當然囉,你要是不願意聽也不勉強。”
提起理事長,笠原深繪裡一下子又心虛了。
“彆急,好好坐下!”藤原臨也發出有一絲得意的優雅微笑。
笠原深繪裡無奈之下,隻好又腰身下屈,嬌臀撅起地跪坐下來。
那小蠻腰每彎下一點,繁複的婚服便發出摩擦般的聲響。雪白美麗的玉足慢慢被裙擺蓋住後,她整個人散發出了清豔高貴的美感。
藤原臨也往茶壺裡倒了點水,接著把壺放到火爐上。
紅通通的炭火悠悠地燃燒著,他拿著把金色的小隔扇一邊扇風,一邊說“今天你們回內院後,我在散步……看到了一個讓我大吃一驚的人。我想問一下,你為什麼不先告訴我……”
他的語氣很是輕描淡寫。
但這話一說出口,笠原深繪裡立馬抬起頭來。
這個問題很難解釋,憑就直覺預感到麻煩,她不禁感到一陣口乾舌燥。
“你……她,呃……”
“她是進來後你才發現的對吧?”藤原臨也笑著問。
那笑容裡包含著信任以及溫柔,笠原深繪裡鬆了口氣,無聲地聳了一下肩。這樣的動作,仿佛是在無聲地表達“我沒有把你的秘密說出去”。
“夠粗心的。”藤原臨也罵了句。
笠原深繪裡又羞又腦地垂著頭,盯著自己坐了美甲的精致十指。
炭火忽高忽低,火炭的嗶剝聲也她感到心驚肉跳。
藤原臨也往裡麵加了木炭。
黑炭之間冒出明亮的火焰,耀眼的金黃色把房間地板照亮,窗外喧囂沒有打破房間裡的幽深靜謐。
兩人都在看著爐裡的炭火。
不斷躍動的火苗,恰如烽火在天空繪出的剪影工筆畫。
藤原臨也拍了拍手上的灰,忽然說道“我就說嘛,要是沒有理事長,你怎麼可能乖乖地嫁了。”
笠原深繪裡聽罷,緩緩開口道“知道就好……”
嘖嘖。
這語氣,幽怨得很呢。
藤原臨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樣的委屈不甘又不想認輸的深繪裡,真的很讓人喜歡呢。
“有什麼好笑的!”笠原深繪裡瞪了他一下。
“看到喜歡的人可愛的一麵,自然要笑。”
“喜歡?”
“你沒察覺?”
“說得倒是好聽,可到底有什麼證據呢?”
“證據,”藤原臨也略一擺手,篤定道“真理難道還需要什麼證據?”
笠原深繪裡更為篤定地說“你口中的真理更像是胡言亂語。”
“可我們都結婚了呀。”藤原臨也說道,“難不成第一天都沒過,你就想悔婚?”
“……結婚的事,當做是鬨劇就好。”笠原深繪裡以冷淡的口氣說,“就算有了儀式,也毫無意義可言。”
“你怎麼可以這樣!”
藤原臨也忽地站起來,情緒激動。
“我是多麼純潔的一個人,結婚這種人生大事,怎麼可當做鬨劇……你你你,”他指著笠原深繪裡,一副被氣急了的模樣,狠狠喘了幾大口氣,“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
笠原深繪裡被氣得有些想笑了。
在爐火的輝映的輝映下,她冷笑了起來,婚禮服放出妖冶的光彩,如夜虹繞身一般璀璨。
“好了,新婚之夜不要吵架。”藤原臨也馬上換了副表情,滿臉笑容地拿起剛才侍女送來的盒子,“這東西是給你的禮物,請享用。”
笠原深繪裡看向那小木盒。
暗紅色的木紋,四周貼著花紋紙,蓋子是童子捕蝶的貼花,色調極具宮廷風格。貼花上的圖案,是赤身的男孩在陽光下興奮地追逐著兩隻比翼雙飛的蝴蝶,男孩的外貌和胖呼呼的身體儼然像是用白皺綢做成的那樣,小胳膊圓圓鼓起。
“什麼來的?”
她一邊問,一邊打開盒子。
柔柔的微光從盒子裡綻放出來,她稍稍眯了眯眼,鼻尖聞到了一股如熬乾的麥芽糖般稠濃重的甜膩味道。仔細看了看,兩個像是點心一樣的圓形小球,嬰兒拳頭般大,表麵裹著一層食用蜜蠟。
“母親在去高天原前親手做的點心,請吃吧。”藤原臨也溫和地笑著。
笠原深繪裡沒有懷疑什麼,輕輕咬了一小口。
口感軟綿綿的,聞著味道很甜,但吃起來卻沒那麼膩,像是在吃某種米粉做成的糕點。
“下午那人和你說了什麼嗎?”她一邊吃一邊問。
“她那人,狡猾得很呢,哪肯和我說什麼。”藤原臨也側頭看著她。
爐火給她的臉龐鍍上光輝瑰麗的輪廓,顯得無比美麗,活像一副描在屏風上的古畫。矜持的高挺鼻梁配以火光閃爍的眸子,足以讓觀著陷入孩童般的焦躁不安中,然而她的容顏依舊清冷如水,又讓人不敢生出邪念。
笠原深繪裡小口吃著點心,含義不明地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