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洛舍不下顧清,隻能讓秦嫣住了進來。
她也是想借此看看顧清之後的態度。
入夜,央洛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她在腦海中反複過著白天的事情。
顧清從未與她提過未婚夫這件事,她也隻知曉這一年多中他的經曆,因為她隻有這一年多的記憶。
一年前,她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顧清,她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唯一的印象隻是夢中有個模糊的身形高大的男子喚她央洛。
顧清告訴她那個她看不清麵容的男子就是他,而她是他的未婚妻,他們的家人被人殺害,她也因此失憶。
每當她問起從前,他都以不願回憶傷心往事給擋了回去,漸漸的,她也再沒問過。
今日,她並非不信顧清,而是她從顧清看秦嫣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從未見過的情愫,她也希望是她多心了,如今想來,若是有朝一日她要離開這裡,竟是連要去往何處都不知。
日子平平淡淡,秦嫣沒起幺蛾子,顧清也以君子之禮待之,吹風,落葉,下雪,這一年又結束了。
顧清深受聖上器重,也賜了大宅院,隻是太子總是有意無意的打壓他,朝中太子黨頗多,令他甚是頭疼。
“阿清,我剛為你煲的湯,快些趁熱喝了。“
秦嫣端著熱湯不曾敲門便進了顧清房中,這一年顧清看她羸弱,沒少為她尋來滋補之物,倒是補的恰到好處。
“秦嫣,這些事由下人做便可。“顧清放下信件,接過了熱湯,也瞥見了秦嫣紅腫的手背。
“你的手怎麼了?“
秦嫣將手藏進了袖中,楚楚可憐地瞥向顧清。
“我的手無妨,塗些燙傷膏便好了,阿清不必擔憂。“
顧清皺了皺眉,讓秦嫣坐下,自己去拿來了傷藥。
“將手伸出來。“
秦嫣輕輕掀起衣袖,露出紅腫的手背,眼裡閃爍著淚花。
“阿清,若是那年中秋我們沒有去燈會,沒有失散該多好。“
顧清給秦嫣上藥的手頓了頓,半晌沒有言語。
“阿清,你能再喚我一聲嫣嫣嗎?“
顧清低頭抹著藥,看不清神色。
秦嫣又哽咽著開口。
“就一聲,好不好,阿清……“
顧清停了手中動作,抬起頭看著秦嫣呢喃了一句“嫣嫣“。
秦嫣撲在顧清懷中哭的梨花帶雨。
而門外來送新衣的央洛也聽的一清二楚,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仿佛一直以來的信仰在頃刻間土崩瓦解,也不知道是怎麼走回的房間。
[中秋,不就是十五麼,原來他不是煩悶消遣,隻是懷念故人,嫣嫣,央央,叫錯名字的也不是他,分不清的人是我啊。]
央洛自嘲的笑著,渾身都在顫抖,眼淚卻始終都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裡,不管去哪裡她要離開。
跌跌撞撞的起身出了府門,下人攔不住也不敢攔,隻得去通報顧清,顧清一聽立馬拋下秦嫣出去找人。
秦嫣在顧清出門後也懶得再裝,嫉恨的盯著門口,氣得掃落了藥瓶。
平複心情後擔心被顧清回來撞見,又起身去撿,那藥瓶滾落在顧清床底,她隻得伸手進去摸尋。
藥瓶沒摸到,卻摸到了一幅畫卷,好奇心使她打開了畫卷,當看到畫中之人是央洛後,更是氣得麵目猙獰。
她欲將畫卷撕毀,明明摸起來是普通的紙張卻怎麼都撕不爛,翻扯中從畫軸中掉落了一張紙條,她撿起看後,麵露驚恐。
[畫之精靈,開之則出,人皮所製,舊憶全無,見畫複之。]
秦嫣嚇得卷好畫軸,扔進了床底,摸了藥瓶,逃也似的離開了顧清房間。
外麵下起了瓢潑大雨,混著驚雷,秦嫣躲在自己房中驚魂未定。
而顧清在竹風巷口找到了渾身濕透,昏迷不醒的央洛。
她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時不時的發著燒,顧清每日一下朝,便趕來照顧她,秦嫣雖有怨,卻因為得知事實始終沒有膽量進央洛的房間。
第四天,顧清因為央洛之事每日精神恍惚,竟然在朝堂之上無意讓人當槍使了一次,背了黑鍋,得罪聖上入了獄。
秦嫣本想卷了錢就跑,可她轉念一想,顧清如今尚未定罪,且不是什麼抄家滅族的大罪,她為何要跑。
出點錢打點一下,等救得顧清回來再軟玉溫香的哄一哄,說不定,這夫人的位子就坐定了。
這麼一想秦嫣瞬間覺得自己已經是夫人了,吩咐下人備了馬車先去寺廟求了平安符,她待在府中還是有些怵的。
沒成想在寺裡還得知了意外的消息,聽那同去寺廟上香的幾位衣著富貴的婦人說當今太子在搜尋什麼美人圖。
她立馬就想起顧清床下的那幅,當機立斷趕回了府中,捏著平安符,壯著膽子摸出了畫軸。
她將美人圖獻給了太子,看著高大宏偉的宮牆,她不禁感慨,若是她後半輩子也能在此金碧輝煌的地方度過該多好。
預料之中,太子召見了她,隻是她沒想到太子問的第一句不是她要什麼賞賜,而是畫是何處得來,可見過畫中人。
皇家威儀不是她能抵擋得住的,為了不觸怒貴人,她自然說了央洛的事也壯著膽子替顧清求了情,至於她肖想皇宮生活,此刻半個字都不敢提。
她不曾抬頭,自然也不曾看見清冷俊逸的太子殿下眼中的絲絲濕意,和激動的微微顫抖的偉岸身軀。
太子命人放了顧清,秦嫣也在牢獄門口等待著他,讓他第一眼看見的必須是自己,而央洛怕是今後與他再也無緣。
央洛始終沒有醒來,太子趕到顧府,看見她的瞬間仿佛積壓了許久的情緒終於得到了釋放,哪裡顧得什麼皇家威儀,緊緊抱著央洛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
“洛洛,我終於找到你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會弄丟你了。“
央洛覺得她是被人勒醒的,在央洛微弱的掙紮下太子還是哭夠了才肯放開她。
仿佛知道她什麼都不記得一般,太子隻是把畫卷放在央洛麵前,將原因告知後,把是否打開它的抉擇交給央洛。
央洛認出了那是顧清那日奪走的畫卷,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她還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所以,她打開了畫卷。
恢複記憶的過程,沒有想象中的頭痛欲裂,仿佛情景再現般,失憶前的畫麵一幀幀的在腦海中浮現。
原來,一切都是謊言,她不是沒有親人,也不是顧清的未婚妻,而那看不清麵容的男子更不是顧清,而是眼前的太子沈漾。
五年前,天下初定,聖上突發舊疾,而太子未定,眾皇子蠢蠢欲動,央洛是當時央太保之幼女,與三皇子沈漾是青梅竹馬,互相愛慕。
奪嫡之爭中,一次暗殺行動,為救沈漾,中箭而亡。
沈漾本無意太子之位,為給央洛報仇,殺了為幕後黑手的皇兄,他是皇子中最為出色的一個,自然成了太子,央太保也成了央太傅。
失去央洛的沈漾,仿佛瘋魔了一般,不肯將她下葬,尋來冰棺護著央洛屍身不腐。
連央太傅都勸不住,私下在民間大肆搜尋複活愛人的秘法。
這於封建迷信的王朝,無疑是逆行倒施之舉。
險些被聖上知曉,幸而身邊之人及時發現壓了下來。
不久後,他遇見了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說他有辦法複活央洛,被衝昏了頭腦的沈漾,也沒問是何方法,隻說不管是何要求都願意滿足,隻求老道趕快施行。
於是老道帶走央洛消失了三年,隻與其書信來往,直至兩年前的中秋前夕,老道來信,將以央洛之皮為畫布,製畫之精靈之法告知沈漾後。
沈漾氣得想殺了那老道,後來他找到老道之時,老道已然身死,隨身財物遭人洗劫一空,畫卷也不知所蹤。
那賊人覺得畫不值錢,隨手扔在了路旁,恰巧被為了秦嫣買醉的顧清撿回家中。
他無意間也看到了那紙條,隻是當他打開畫卷看著單純無辜的央洛現身,他起了私心,編織謊言騙了央洛,將她當成了秦嫣的替身,也將畫卷藏了起來。
恢複記憶的央洛無法接受這些事實。
後來的傳言中,有說當今太子金屋藏嬌,尋回多年所愛,美人在懷;也有說太子殿下整日對著一幅美人圖出神傷懷。
而那前些年的狀元郎,娶了新夫人,在大婚當日那新婦的前夫竟找上門了。
說是那新婦當年嫌貧愛富,詐死棄了情郎,和富商遠走他鄉,後來富商破產,她見舊情郎成了狀元郎,又謊話連篇的回來了。
還擠走現任未婚妻,成功上位,如今那顧府成了全城的笑話。
顧清日日泡在玉瓊樓喝得爛醉,他像爛泥般癱在廂房中聽著隔壁的人議論自己。
“活該,是我活該,哈哈,……yanyan……“
誰也不知道他叫的到底是央央還是嫣嫣,恐怕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