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的河蟹!
老張滿懷激情地看著這群施暴的人,一種莫名的興奮包裹著他,似乎他自己也在參與其中,似乎正義得到了執行,似乎兒子被搶奪的仇恨得到了緩解。
但慢慢地,當看見這些平日裡溫和善良的村民突然變得如此殘暴的時候,當聽見女人不斷發出慘叫的時候,他開始害怕了。他模糊地覺得不應該這樣,於是他走上前試圖阻止這些男人。
這時女人突然發出了一聲極為淒慘高昂的尖叫,聲音裡仿佛囊括了所有傷痛,隨後便沒有聲音了,男人們也逐漸停了下來。
老張趕緊衝上前。
女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像是死了一樣,身下有很多血。男人們都喘著粗氣,紅著眼睛。
救護車來得很快,當女人被抬上擔架的時候,老張害怕極了,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而這件不得了的事將影響他的一生。
男人們都靜靜地看著,誰也沒有說話,現在他們又是溫和善良的村民了。過了一會兒,天黑了,人們也都散了。
女孩被安置在李奶奶家裡,她年紀還不太大,而且孩子們都沒在身邊。已經報了警,警察明天應該就會把這個被拐賣的女孩送回家。
但第二天警察還沒有來,死訊就已經抵達了。不知道誰傳來的消息,說那個女人在去縣醫院的半路上就死了,醫院說脾臟被踢破了,而且顱內出了很多血。
老張起初不是很理解“顱內出血”和“脾臟”的意思,後來聽了彆人解釋才大概明白了女人腦子被打壞了,於是死了;也就是說,那群男人把那個女人給打死了。
開始的時候,老張很害怕,因為“打死人”這種事在村子裡實在罕見;
但想明白了以後便也釋然了那個女人不過是個人販子,難道毆打人販子是錯誤的嗎?即使打死了人,那也是在情理之中。人販子本來就該死,這一切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老張對法律沒有什麼概念,“打死人”固然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是法律難道會禁止他們打死人販子嗎?他們是在替天行道,法律難道會因此懲罰他們嗎?
想到這裡,老張覺得很自豪。他勤勤懇懇勞作了一輩子,從來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拿來自誇,但這件事讓他感到無比自豪,甚至覺得光耀了門楣。他很想對什麼人說“我捉了一個人販子,還把她打死了!”
於是老張走出了家門,昂首挺胸地走在路上,夏末的陽光照耀在他的頭頂,讓他覺得很舒服。
一大群人正在路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麼,老張朝那群人走過去,他覺得那將會是他表演的舞台,他將向眾人闡述自己那無與倫比的壯舉。
可是走近了才發現那裡已經有一個表演者了。
“我狠狠地踢了她一腳,她立馬就軟了!”小李正在興高采烈地描述著。
這話引來眾人的一片驚呼。
“你踢在哪了?”
“臉上,我踢了她的臉。”小李信誓旦旦地說,這時他看見了正在走過來的老張,於是指著老張說,“老張看見了,老張肯定看見了,你們不信問他!”
於是眾人的注意力又全部轉移到了老張身上。
“對……真的,這家夥踢真狠……嗬嗬。”老張笑嗬嗬地回應著,表示對方說的全是真的,但事實上他在事發當天根本就沒見到小李。
“那你也打了?”其中一個人問。
老張愣住了,先前的自豪感蕩然無存――他並沒有打那個女人,毆打剛開始的時候他就被擠出圈外了,這讓他覺得很羞恥。
“是我叫人過來的……我打……對……打了,嗬嗬。”老張撓著頭含含糊糊地回答著。
說完這句含糊其辭的話,老張覺得臉很燙,但他也注意到了眾人眼中若有若無的敬仰和驚奇,這讓他覺得很滿足。
老張的自豪一直持續到警察到來的那一天。
當天來了一車的警察,他們都穿著深藍色的警服,反射著警笛上一閃一閃的光。
老張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他覺得隻需要來兩個警察,做一些筆錄,然後把女孩帶走,這事就算完了。至於那個女人販子,死了也就死了。
這說明事情可能比他想象中的更重要,於是老張更自豪了,在內心深處,他甚至幻想有一麵漂亮的錦旗在等著自己。
但接下來的消息完全讓老張的幻想崩潰了那個女人並不是人販子,而是女孩的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