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林朝陽正上班的時候,謝道源將他叫到了辦公室問:“聽說你要去香江訪問?”
聞言,林朝陽麵上有些不好意思。
陶玉書快生的時候,謝道源做主給他放了三個月的創作假,結果他因為回鄉又多請了半個多月假。
好不容易回來上了半個月班,又要跑去香江,讓他請假都有些難為情,所以乾脆等s部門聯係館裡。
這年頭外出訪問、考察,都得經過單位才行。
“是,來回得10天。”林朝陽回道。
謝道源笑容和藹,“出去走走也好,多增長增長見聞。”
他說完便痛快的批了林朝陽的假。
傍晚下班,林朝陽剛回到家,便見李拓領著幾個人進了院子,其中有張承治、陳健功、鄭萬龍、馮濟才等熟人,還有個圓頭圓腦圓眼鏡的陌生青年。
“朝陽,大馮來燕京,你得給接接風吧?”李拓大言不慚的說道。
“應該的,難得來一趟,大馮晚上想吃什麼?”
馮濟才笑容憨厚,剛要說話,李拓搶著說道:“紅燒肉、溜肉段、蔥燒海參……”
他一禿嚕報出六七個菜名,林朝陽沒好氣道:“我看你像蔥燒海參!給大馮接風,有你什麼事?回家吃掛麵去!”
“你可真不厚道,虧我今天還給你帶了新朋友來。”
兩人互相挖苦過後,李拓將圓頭圓腦圓眼鏡的青年介紹給林朝陽,“這位是鐘阿誠,《世界圖書》的編輯。”
林朝陽客氣的與鐘阿誠握了握手,“歡迎歡迎。”
寒暄了幾句,林朝陽準備去廚房忙活,李拓剛才說的跟要吃白食一樣,但他們一夥人來之前實際上已經買好了菜,隻需要林朝陽出力就可以了。
大家也都跟著幫忙,邊乾活邊聊天。
鐘阿誠是第一次來到林朝陽家,但對林朝陽的名字卻早已如雷貫耳。
他好奇的觀察著林朝陽做菜的樣子,不管是洗菜、切菜、掌勺,動作都是行雲流水,儼然一副練家子。
來之前他聽李拓說過林朝陽的廚藝了得,在他聽到的傳聞裡也是如此,現在見了麵,感覺聞名不如見麵。
他也是個美食小達人,因此對林朝陽難免生出幾分親切來。
在鐘阿誠觀察著林朝陽的時候,李拓把話題扯到了他的身上,他是今天來的新朋友,當然要好好介紹介紹。
鐘阿誠在雲南下鄉插隊當了十年知青,79年返城後先是幫助父親整理著作,然後又在父親友人的推薦下去了《世界圖書》當編輯。
他在畫畫上有著獨到的天分,雖然不是學院派出身,但畫技卻令很多學院派歎服,前兩年還和朋友搞了個星星畫展。
李拓跟鐘阿誠認識,是因為寫電影評論,鐘阿誠不僅在繪畫上麵很有天分,在電影一道上更是有著非凡的見識。
這其中最關鍵的原因是他的家庭,他是電影評論家鐘惦棐之子,自小耳濡目染,讓鐘阿誠在電影上擁有著遠超常人的鑒賞水平。
李拓知道林朝陽向來是不待見星星畫展那種略顯浮誇的藝術表現形式,但他也知道,林朝陽這人從不因人廢事,更不會拿有色眼鏡看人,所以今天才會大大方方的將鐘阿誠帶過來。
幾個男同誌在廚房忙了一個多小時,弄出了葷素六個菜,陶玉書今晚不用做菜,樂嗬嗬的坐在一旁聽著他們聊天。
星星畫展和《今天》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鐘阿誠是星星畫展的元老之一,自然也跟《今天》的一幫人走的很近。
自從《今天》被取締之後,《今天》的策劃者們一直試圖讓這份刊物得以重新麵世,可惜都是徒勞。
時間日久,圍繞在《今天》旁邊作家群和詩人群也逐漸變得鬆散,伴隨著朦朧詩的不斷式微,這群人在文學界所能發出的音量也越來越小。
鐘阿誠聊著如今《今天》和朦朧詩的現狀,言語間充滿了惋惜。
“朦朧詩的式微並不能完全歸咎於《今天》的被取締。
從根本上來說,它的興起是源於對嗡嗡嗡的批判和反思,是反叛強權的結果。
現在社會的風氣已經變了,戴在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沒了,朦朧詩的根基也就動搖了。”
林朝陽十分理性的分析著朦朧詩的發展陷入停滯,甚至是倒退的原因。
八十年代是個很奇妙的年代,人們幾年前剛從慘痛的人道洪流中走出來,立刻便投入到了改革開放的浪潮中。
保守與激進、壓抑與解放、禁錮與自由……
社會在矛盾的激烈鬥爭中並沒有停下腳步,以飛快的速度進化。
朦朧詩在六七年前還是個新鮮事物,但隨著時間和社會的變化,它的發展已經開始呈現出疲態。
儘管現在社會上的朦朧詩詩歌愛好者比前幾年還要多,但那都是表麵的烈火烹油。
“我聽說現在都有第三代了。”張承治插了句話。
他口中所謂的“第三代”其實是朦朧詩滋養的出的朦朧詩反叛者,這幫人的愛好很狂熱,組織名目繁多的詩歌社團,自編、自印詩報、詩刊、詩集,進行各種先鋒性的實驗。
總結而言,就是《今天》那群人的進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