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高校學子們因為《天下第一樓》而起的糾葛隻流傳於學生圈子,但這部話劇所產生的影響卻不僅限於學生圈子。
自首都一二·九大學生文藝彙演活動結束後,《天下第一樓》劇組開啟了在燕京各大高校巡演的活動,也讓這部學生話劇的影響力不斷向外擴散。
大學校園雖然看起來是象牙塔,但其中卻隱藏著大量的社會精英階層,尤其是在水木、燕大這些名校,無形之中與首都的文化界、文藝界保持了高度緊密的聯係。
最近這些天《天下第一樓》的火爆之勢自然也逃脫不了那些有心之人的眼睛,所以在燕師大學子巡演過程中幾乎每一場演出都或多或少的混進了燕京文化界、戲劇界人士。
這天上午,林朝陽跟館裡請了個假,來到了燕京人藝。
他對這裡附近並不算陌生,燕京人藝的院部在首都劇場的後麵,他之前和家裡人幾次來這裡首都劇場看過話劇。
不過首都劇場的後麵他還是第一次來,人藝的辦公樓是典型的蘇俄建築風格,就跟很多興建於五十年代的建築一樣。
門口有收發室,林朝陽登記說明了來意,沒一會兒樓上便下來一個人,正是之前見過兩麵的藍田野。
“朝陽同誌,來的正好,大家夥都等著你呢!”
藍田野領著林朝陽上樓,路過的時候他看了一下,辦公樓一樓的各個屋子掛著化妝室、製景車間等字樣的銘牌。
上到二樓的走廊,兩邊都是辦公室,光線暗淡,空氣裡還彌漫著炒菜的香味,那是從樓上飄下來的,人藝辦公樓的頂樓居住著劇院裡剛結婚的青年演員。
兩人走到會議室門口,藍田野推門而入。
會議室中間是長條桌,圍了一圈椅子,每把椅子上幾乎都坐了一位中年以上的同誌,其中許多人林朝陽都很眼熟,之前看話劇的時候都見過。
“這位就是《天下第一樓》的編劇,林朝陽同誌。當然了,我想他的另一個名字大家更熟悉——許靈均!大家歡迎!”
藍田野鄭重其事的介紹了一番林朝陽,會議室裡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林朝陽被這鄭重其事的氣氛弄的有些不適應,他坐到藍田野給他安排的座位處,心想著再多個座位銘牌,這基本跟開座談會沒區彆了。
於是知給林朝陽解釋了一下今天的這個場合,在場的人幾乎都是人藝藝委會的成員。
經過這幾天,《天下第一樓》已經通過了藝委會的審查,今天於是知把林朝陽找過來,主要是因為這個劇本產生於院外,大家對於編劇和創作過程都不甚了解,想多溝通溝通。
聽完於是知的解釋之後,林朝陽笑著說道:“各位都是話劇行業的老前輩,我隻是機緣巧合寫了一個劇本,對於話劇這個行當還有很多沒有學習明白的地方,有疏漏的地方還請大家多擔待。”
眾人含笑回應,於是知便說道:“那咱們就開始吧。不如就由朝陽同誌先來講講《天下第一樓》的創作契機吧?”
林朝陽點了點頭,他又拿出了之前在燕師大的那套說詞,用輕鬆詼諧的語氣講了約莫十多分鐘後便停下,“《天下第一樓》的創作過程大概就是這樣。”
藍田野第一個提出了問題,問道:“朝陽,《天下第一樓》這個劇本裡麵的福聚德應該是以全聚德為原型吧?你之前是在全聚德體驗過生活嗎?我看劇本的描寫還是比較細致的。”
“體驗生活談不上,我隻是去過兩次全聚德。關於劇本裡麵的一些細節,主要是因為我在燕大圖書館工作,書庫的六樓有些古籍善本,其中就有一些清末文人所寫的雜記文章,再就是向周圍的老燕京人打聽。
有些地方不一定對,要是被行家看到了,估計會貽笑大方。”
藍田野笑著說道:“唬我這個外行肯定是夠了。”
“朝陽同誌,我們跟你請教請教盧孟實這個人物的結局嗎?他是劇本裡麵當之無愧的主角,你對他的塑造最飽滿、全麵,也最複雜。
我看劇本裡,玉雛兒提議讓盧孟實鳩占鵲巢,他其實也是心動了的。
第二幕二場的時候,兩人是有些算計的。可到了第三幕的時候,已經是過了八年了,以盧孟實的能力徹底架空唐家兩位少爺應該不是難事,怎麼還能因為被人擠懟一番就束手無策呢?”
提問題的是人藝的老導演夏淳,是人藝早期的四大導演之一。
他提出來的是劇本情節銜接和邏輯上的問題,林朝陽思忖著回答道:
“這個主要是有兩方麵考慮。一是當初寫劇本時考慮是學生話劇,時長不能太長。另一個原因就是,我覺得這段劇情如果展開寫的話有些冗餘,節奏拖遝。”
林朝陽回答的有條有理,夏淳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說法。
林朝陽一開始想今天這是“座談會”是不準確的,回答了幾個問題之後,他更覺得這是劇本疑難解答會。
他一個個的應付著大家的問題,眼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於是知好奇的問道:“朝陽,劇本最後這幅對聯我們大家都覺得是神來之筆,不僅是契合了主題,而且餘味悠長,你是怎麼想到的?”
林朝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這個我可不敢居功。這副對聯其實出自《對聯大全》,據說上聯是清朝康熙帝給一家飯莊題的字,下聯是紀曉嵐的屬對。
不過這話辯不得真假,康熙帝與紀曉嵐年代相差較遠,康熙去世時紀曉嵐還未出生。也許是紀曉嵐隻是後來屬對,這方麵我沒有具體考證過,所以不敢妄下論斷。
對聯是我偶然發現的,覺得很有意思,也很符合《天下第一樓》的主題。
劇本裡福聚德的“起高樓”貫穿了始終,從沒有樓到蓋起樓,再到這座樓金碧輝煌,日進鬥金,突出了以樓象征的事業。
而‘危樓’,則更符合劇本中興衰成敗的過程。
當然,這副對聯最打動我還是那一句‘誰是主人誰是客’,這與主人公盧孟實的經曆何其一致?
夢裡不知身是客,可憐盧孟實迎來送往了一輩子,卻始終沒有參透這一層。
其實不光是嘔心瀝血、壯誌難酬的盧孟實,一輩子含笑吞苦最後悲憤而死的常貴、看透時事、憤世嫉俗的修鼎新,他們哪一個又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