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老劉同誌再怎麼不樂意,也彌補不了《十月》和《人民文學》之間的現實差距。
他也知道這事不是林朝陽能左右的,到最後心情也平複了,隻剩下無奈的苦笑。
“我千算萬算,沒算到人家部隊還有這個要求。唉,行吧,都這樣了,能怎麼辦呢?就是可惜了你那部小說。”
老劉同誌的怨氣一時半會消不了,林朝陽趁著下班拉著他去外麵吃了頓飯,推心置腹的暢談了一番,又答應了下部小說一定給《十月》,他心裡這才舒服了。
到了周日上午,陶家人一家人穿戴整齊,熱熱鬨鬨的坐著332路公交車進城。
燕大位於後世的西北四環,放在三十年後看沒什麼,但在這個年代,進一次城確實要費不少時間。
進城雖然主要是為了吃全聚德,但一家人難得出門,當然要好好逛逛,快到中午的時候才趕到位於前門的全聚德老店。
後世提起全聚德,大家都說他變了味道,實際上變味道不光是後來,早在五十年代公私合營以後就變了。
因為在早先那個年代,烤鴨的價格並不親民。到了五十年代的時候,為了能夠讓更多的老百姓享受到烤鴨這道美食,全聚德在用料上做了妥協。
味道不如以前好了,但吃得起的人確實比以前多了,也算是有利有弊。當然了,後世搞成遊客專用的鍋確實是甩不掉的。
一家人九口人進了全聚德,還沒點菜呢,幾個小的聞著烤爐傳來的味道都快流哈喇子了。
今天陶父請客,點菜的卻是陶母。
隻見陶母漫不經心的朝菜牌掃了一眼,眼睛似乎沒怎麼看上麵的字,口中報出一個個菜名。
“紅燒海參、肉片豆腐、乾炸裡脊、香辣雞丁、香菇筍片,再來兩隻烤鴨,鴨架一隻煲湯,一隻椒鹽。”
一旁的陶玉墨提醒道:“媽,肉菜太多了吧?”
下館子吃飯講究個葷素搭配,有涼有熱,陶玉墨愛吃肉,但看母親這麼點菜,好像土包子進城,有點丟人,她忍不住出聲提醒。
陶母麵無表情的說道:“你們一個個的餓死鬼投胎一樣,我不點那麼多肉菜,夠誰吃的?你來這裡是吃筍片的?”
陶玉墨被母親懟的啞口無言,嘟囔著:“好像你不吃一樣。”
從陶母點菜的表現,確實能看出幾分資本家大小姐的底色,都不帶看菜價的。
就比如乾炸裡脊2塊1,軟炸肉9毛錢,吃著差彆其實不算大,無非是肉的質感不一樣,可她偏點乾炸裡脊。
在陶母點的所有菜裡,除了烤鴨最貴的是紅燒海參,一盤5塊2,頂普通人十天八天的夥食了。
平時在家裡吃飯也看不出來,一到下館子,丈母娘有暴露資本家大小姐出身的風險。
但不管丈母娘怎麼點菜,陶父都是一臉雲淡風輕的表現,看起來是早做好了出一次血的準備。
來全聚德,自然是奔著吃烤鴨來的。
但就像陶母說的一樣,肉菜上來了,家裡幾個小的就跟災年逃荒到燕京城的難民一樣,狼吞虎咽。
尤其是到了烤鴨上桌的時候,全聚德的烤鴨用的是掛爐,烤出來的鴨子外形美觀,豐盈飽滿,顏色鮮豔,色呈棗紅,皮脆肉嫩,吃著口感確實比一般副食店賣的鴨子強多了。
等吃完飯,陶父結賬,這桌飯菜一共花了34塊6毛5,真快趕上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了。
陶玉墨偷看了一眼水單,嚇的直吐舌頭。
等一家人回到燕大,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的事了,隔著老遠就看到有個小老頭兒坐在樓下的陰涼處。
“朱兄,你怎麼在這坐著了?”陶父上前問道。
“想來找你下個棋。敲門才知道你們沒在家,想走又太熱,坐一會兒。”
林朝陽現在對老朱頭兒嘴裡的話連根兒毛都不信,估計他不是想走,而是坐這死等。
以老朱頭兒的棋品,這偌大的燕園裡可能也就陶父願意跟他下棋了。
“朝陽,來陪我下盤棋!”
老朱頭兒說來找陶父下棋,進了門喊的卻是林朝陽。
“您老跟我爸下唄!”
“他棋太臭。”老朱頭兒說道。
“您老嘴下可留點情吧。”
“這叫實事求是。”
兩人擺上棋盤,林朝陽一擺手,“你先手。”
朱光遣見他故作大度,冷笑一聲,一枚黑子穩穩的落在棋盤中心。
林朝陽跟著下了枚白子,朱光遣又不假思索的落了一枚子。
看著老頭兒的操作,林朝陽眉頭微微蹙起。
這個開局……
他抬起頭看向朱光遣,“你背棋譜了吧?”
老頭兒臉皮一耷拉,“區區的五子棋,我背什麼棋譜?”
林朝陽估計就是把老頭兒給打死,他也不會承認自己背棋譜的。
圍棋有棋譜,五子棋其實也有棋譜,但多是見於古代某些文人的雜記,上不得台麵。
也就是後世那個資訊發達的時代,才會有人關注到五子棋的棋譜。
隔了一段時間不見,林朝陽明顯能感覺到老朱頭兒出手的與眾不同。
要不說這老頭兒棋品一般呢?
下個五子棋,還帶背棋譜的,風氣都是被你們這種人帶壞的。
真不知道這老頭兒從哪兒學的,燕大圖書館應該沒這玩意吧?
林朝陽下著棋還分心,一不小心就輸了一盤,老朱頭兒高興壞了,差點拄著拐棍兒來個探戈。
“朝陽啊,最近棋力退步了!”老朱頭兒語重心長的說道。
“讓你一把而已!”
與人對弈,氣勢是個很重要的東西,見老朱頭兒得意忘形,林朝陽豈能讓他痛快。
“你這棋力倒是進步了一點,居然能僥幸贏我一局。”
“僥幸?”老朱頭兒斜睨著林朝陽,譏笑道:“讓你兩回真以為自己下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