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藝術的,有生不逢時一說,比如梵·高,比如卡夫卡。
放在六七十年前,林朝陽寫《小鞋子》,在文學界和評論家的嘴裡不會比冰心先生好到哪裡去。
但現在是十年壓抑和破壞之後生機勃發的年代,長久以來被壓抑的人們瘋狂的吸納著一切外來的資訊和知識,哪怕是再生澀的東西也有人欣賞。
《小鞋子》的內容並不深奧、生澀,相反,它比現今文壇流行的大多數作品都要更加親近讀者。
也正是因為這樣親民的風格和內容,讓它在發表一個多月之後迅速贏得了讀者群體的喜愛,《燕京文藝》的銷量因此大漲,同時這部小說在文學界也飽受好評,最近這些天不少報紙上都出現了關於這部小說的書評。
“這裡麵有篇文章你看看,作者對你這部《小鞋子》是吃透了的。”
章仲鍔在跟林朝陽交流的時候遞給了他一份刊物,正是這個月出刊的《文學評論》。
《文學評論》創辦於1956年,原名《文學研究》,1959年改名《文學評論》。
六十年代停刊後,於78年1月複刊,一直以來都是國內文學界比較重量級的文學評論刊物。
《文學評論》是雙月刊,在前幾天出刊的今年第三期上的“新作批評”上刊發了一篇名為《小鞋子:樸素背後的深遠人文力量》的評論文章,引起了文學界不少人的注意。
“……許多人會因為《小鞋子》積極陽光的一麵而忽略其創作的藝術性和敘事深度,筆者認為這部小說無論是從藝術性還是思想性上都值得深入剖析。
小說力求以輕鬆、明快的敘事節奏,成功地編織了一個貼近生活、充滿溫情而又略帶苦澀的童年故事,我們可以看到作者運用了大量的象征和隱喻手法處理情節。
那雙丟失的小鞋子如同一麵鏡子,映照出中國鄉土社會的生活百態和人性中的光輝。
從文本層麵來看,《小鞋子》的結構嚴謹而富有層次感。小說開篇即以一個小事件——小狗子弄丟妹妹鞋子作為故事的驅動力,由此引發了一係列連鎖反應,形成了一種環環相扣、引人入勝的敘事動力。
這種創作策略有效增強了小說的懸念和觀賞性,同時也凸顯了主角在逆境中積極應對、努力求生的堅韌精神。
在人物塑造上,充分展現了孩童特有的純真與善良,以及他們對家庭的責任感。小狗子和妹妹的形象生動飽滿,他們的每一次對話都充滿了真實的情感表達,使觀眾能夠深深觸及到他們內心的掙紮與期盼。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小說中並沒有陷入許多人固有的思維模式,過分渲染生活的苦難和煽情。
反而通過孩子們對鞋子的渴望,傳達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賦予了小說更深層次的寓意……”
章仲鍔等人在旁邊,林朝陽沒有細看文章,粗略的瀏覽了一遍,通篇基本都是對小說和他這個作者的溢美之詞。
“這位……”林朝陽掃了一眼文章的署名,“侯同誌看起來很喜歡《小鞋子》,不過小說還是有不少缺點的,當不起他這麼高的評價。”
劉昕武笑著說道:“哪有完美無缺的作品?《小鞋子》已經足夠優秀了,你這可是吹毛求疵了。”
聊完了《小鞋子》發表後外界的反響,劉昕武又問起林朝陽正在寫的小說。
聽說快寫完了,劉昕武興奮不已,“真盼著早點看到你這份稿子。”
“快了。”林朝陽說。
燕師大,教二樓。
今天上午中文係上的是寫作課,給學生們授課的是剛近四十歲的侯玉芬老師。
相比耆老宿儒眾多的燕大,燕師大的名家、大師沒那麼多,中文係授課的中堅力量還是以中青年講師和副教授為主。
跟後世那個學曆膨脹的不像話的時代不同,現如今係裡授課的講師博士學曆屈指可數,大部分老師都是碩士學曆。
侯玉芬人到中年,教的又是最接近語文教學的寫作課,平日裡與學生們的感情很好。
刺耳的鈴聲傳來,課上完了,學生們烏泱泱的湧出教室。
陶玉書落在了最後,也沒有著急出教室,而是來到講台旁。
“侯老師!”
“玉書!”
侯玉芬看到陶玉書便忍不住露出笑容,沒有哪個老師不喜歡勤奮好學、成績出色的好學生,陶玉書在中文係是老師們的心頭寶。
“我看到了您在《文學評論》上寫的那篇評論。”陶玉書說。
侯玉芬聞言笑了出來,“誇的還算得體吧?”
前幾天吳穎芳去燕大聽林朝陽的演講,見證了林朝陽和陶玉書傳奇般的愛情故事,回到學校之後大肆宣揚,沒用幾天便傳遍了燕師大。
去年開學時,係裡的老師和學生們隻知道陶玉書的婚姻狀態是已婚,可誰也沒想到陶玉書的另一半竟然是個當紅的作家。
尤其是當大家聽說陶玉書和林朝陽還是相識於微末,獨具慧眼的看中了之前還隻是個農村隊小老師的林朝陽,無不被兩人這段愛情故事震撼,心中也對夫妻二人的執著和堅守充滿了敬佩。
《小鞋子:樸素背後的深遠人文力量》這篇評論文章正是出自於侯玉芬的手筆,她在寫這篇文章時並不知道陶玉書和林朝陽的關係,完全是因為當時看了《小鞋子》深受感動,沒想到誤打誤撞評價的竟然是自己學生丈夫的作品。
“您文章寫的好,他小說可沒有那麼好。”陶玉書謙虛了一句,又說道:“侯老師,明天我和朝陽想請您一家人吃頓飯。”
老師寫了篇文章評論丈夫的文章,還全都是褒獎之詞,就算事先並不知道,陶玉書也得講點禮數。
侯玉芬笑道:“寫評論我拿了稿費,還要讓你們小兩口請我吃飯,那怎麼好意思?還是我請吧,也不要去外麵了,明天小兩口到我家來,我做飯給你們吃。”
侯玉芬的語氣堅決,陶玉書客套兩句推辭不過,隻好答應了下來。
傍晚回到家中,陶玉書和林朝陽說起明天要去學校老師家吃飯的事。
林朝陽驚訝道:“今天我去《十月》,他們還給我看了那篇評論,竟然是你們老師寫的?”
碰上這樣的巧合,陶玉書也笑了出來,“要不說文學是個圈呢!”
翌日下午,夫妻倆提著禮物來到燕師大院裡。
這個時候各個單位的住房條件都比較緊張,師大也不例外。像侯玉芬她們這樣的中青年教師隻能一家人擠在狹小、簡陋的筒子樓內。
進了樓道,裡麵擁擠不堪,塞滿了爐具、灶具和鍋碗瓢盆,筒子樓的廚房都在樓道裡,樓道兩頭是公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