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後進入小院的時候,李承乾、柴哲威、柴令武、長孫衝挨個向她問好。
“母後。”
“舅母。”“舅母。”
“姑姑……”
“寬兒呢?”長孫皇後看著眼前四個孩子麵前的殘羹冷炙,眉頭微皺,隨後用眼神示意身邊的女官玉琳將自己帶來的飯菜換上去:“你們先吃飯,本宮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那個,母後……”李承乾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寬弟讓我跟您說,他已經睡下了。”
“這孩子……”長孫皇後聞言歎息一聲,隨後稍稍提高了音量,對屋內道:“寬兒,你要是真睡到了,那麼這盤炙熊掌,母後可就給你大哥享用了。”
“嗬~~”長孫話音剛落下,便見某豎子已經“睡眼惺忪”地從屋內走了出來,李寬開口前還故意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才道:“母後,您怎麼來了?”
“你是想說,母後怎麼才來吧?”長孫皇後看著自己最能惹事的兒子,原本訓斥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可看著對方因為緊張而偷偷蜷縮的小手,她還是止住了言語,緩步上前,伸手替兒子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衫:“你這孩子,怎的成天淨乾些不著調的事?還敢打舅舅?你就不怕娘對你生氣啊?”
“母後……”李寬難得有乖順的時候,隻見他看著眼前神情溫柔的母親,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您生氣嗎?”
“你打人的理由,你父皇已經和母後說了,所以母後並不生氣。”長孫皇後整理完,順帶捏了捏兒子白皙的臉頰:“但是你這回下手實在是……”
“母後,兒子之所以下重手,是為了讓長孫安業長點記性,先前這狗東西參與造反都被爹給饒恕了,所以是愈發的膽大包天——先前我在甘露殿外,看他那狷狂的樣子,嗬……這混賬還真以為自己往後可以橫著走了!這怎麼行?”在知道母後這次來不是為了責備自己後,李寬說話的聲音明顯大了些:“再者說了,您如今懷著身孕這麼辛苦,他還拿一些破事兒來煩您,半點不懂體諒,這不光是沒把您放在眼裡,更是沒把我放在眼裡麼,所以,我要揍他,狠狠揍他!”
李寬一邊說著,還不忘憤怒的揮舞著拳頭:“這混賬下次要是再被我遇上,我直接給他在皇宮謀個灑掃的差事算了!”
“你啊你……”長孫皇後拿指頭點了點兒子的額頭,她就知道兒子會是這副德性。
“母後……”一旁的李承乾此時也抓住機會,開始認錯外加分鍋:“此事說來也是兒子的錯,若是當時兒子出言勸阻,或許……”
“姑姑,衝兒也有錯。”長孫衝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忘記保持隊型。
“舅母,我也有錯。”柴哲威連忙跟上。
“嗯嗯……”隻有柴令武還抱著一根羊排一邊啃著一邊口齒不清道:“有錯……”
這夯貨!李寬瞪了柴令武一眼,隨即望向長孫:“母後,您彆生氣,我保證長孫安業不敢有下次了,其實兒子這麼乾,也非是一時興起,我很早就想收拾這個狗東西了,況且……”李寬想了想,決定告訴長孫皇後一個秘密:“皇祖母她,也很討厭長孫安業,說此人氣量狹小,誌大才疏,和外公比起來差遠了!”
“嗯?”長孫皇後顯然也沒想到兒子會提起已經故去的婆婆竇氏,當即驚訝道:“寬兒,你皇祖母當真這麼說過?”
“那是自然,祖母還說了,將來不許我跟他有交際,說他遲早會惹出禍事,搞不好還會牽連兒子。”李寬回答的有板有眼,因為長孫安業是祖母跟他提過的少數幾個絕對不許和其有糾葛的“小人。”
不過話說回來,此刻躺在太醫署“哎喲哎喲”叫個不停的長孫安業,若是知道自己的風評在太穆皇後那裡的風評如此之差,不知作何感想。
“寬兒,這番話,你先前怎麼不跟你父皇說?”長孫皇後知道兒子不會騙自己,當即提點李寬道:“你父皇若是知道你皇祖母對他的評價,你恐怕還不用進這宗正寺。”
“嗬……我乾嘛要跟他說?”李寬冷笑一聲,隨後道:“母後,有些話我不說,不代表我沒意見:我在隴右那些年,除了見到過姑姑和姑丈回來探望過祖母幾次,其他的李家人,嗬……誰曾回來過?”
“寬兒……”長孫皇後知道兒子這番話不是在針對自己,可心裡還是感覺一陣不是滋味。
當初李淵自太原起兵,他的兒女們為其征戰四方,可直到他入主長安,再到問鼎中原,這期間,獨自一人帶著孫兒在隴右過日子的竇氏,她的生活,怎麼看都有一份晚景淒涼的意味。
況且,平陽昭公主逝於武德六年,隔年痛失愛女的竇氏便撇下年幼的孫兒撒手人寰,這其中難道就沒什麼關聯?
相思煎人壽啊。李寬想到姑姑死後,皇祖母時常在那些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孤身去到花園中癡癡獨坐,那時候總喜歡纏著祖母要吃飴糖的他還不明白,祖母為何會如此。
現在李寬明白了:祖母生前最後的一段時光,是在對死去的女兒的思念中度過的。
正因如此,李寬即便到了現在,也無法在一些事情上,對皇祖父,對父親,有什麼好臉色。
——我是祖母養大的,我若不在乎這些,那麼這世上便無人會記得,更不會去在意,祖母曾經承受過的那些苦痛。
“嗚嗚嗚……表弟……嗚嗚……”原本在一旁的大吃大喝柴令武,此時已經停下進食的動作,隻見他的一隻手握著吃剩的羊排,另一隻手臂則是擋在眼前,聲音哽咽道:“我想我阿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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