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做什麼。”
剛才還嚼舌根的女孩探出頭，她叫繡瑩，比周圍的小姑娘都看著白淨清秀些。繡瑩的爹是屢試不第的童生老爺，本來有望高中秀才的年紀生了病，如今家裡也是落敗到普通農戶人家的田地。從四等戶賣到如今隻有四十畝水田，每年都雇了佃戶收點田租，但是日子眼看就落敗下來了。
繡瑩年紀還小，又喜歡擺小姐派頭。可惜除了幾個擁躉，其他姑娘並不吃這套。
“我聽說葛家派人來提親，估計是不知道你這副樣子。不然怕是連夜就提著聘禮跑路了。”重繡瑩冷笑一聲。“你大哥選上仙童，你卻還是冥頑不靈，毫不知曉禮數。簡直。”
徐茅還沒開口，穀芽就說“關你屁事。”
這讓原本還打算來兩句口水仗的重繡瑩愣在原地，接著她臉色漲紅。感覺周圍一圈人看著自己的眼神都帶著嘲笑。
那股不忿更是直衝大腦，指著光腳丫的穀芽說“你你不知廉恥！若我是葛家，見你這副樣子，也是不屑結親的。”仙童又怎麼樣，這樣的人家卻教養出這麼個潑婦。
重繡瑩心中除了不忿，還有滿腔的委屈。憑什麼。她家以前也是交四等接近三等戶。她爹更是村裡少數識字考學的正經童生，村裡讀書的孩童也是送到她爹那開蒙，以前連裡正一家也對他們尊敬幾分。
可這幾年，爹的病靠參湯吊著，村學這才不開了。她和娘再也不能穿簇新做的綢緞衣裳。娘還當了不少以前的衣裳給爹買藥，就跟流水似的，家裡的錢總是不夠花。
沒有了束修，四十畝水田交了田稅，桑稅，支角零零總總，剩下的錢總不夠爹吃藥。她娘隻能做些針線來貼補家用。送去貨郎那裡賣錢。可娘總是很害怕，怕爹死了，族裡要收走他們的田。她家裡隻得她一個女兒。孤兒寡母。如何立足？
重繡瑩在外麵跟這些姑娘一起玩耍，還算有些矜持和派頭。
她以前能送姐妹幾樣繡線或者花樣子。如今卻不行。連頭花都是以前的，褪了色。值錢的首飾她哭著求，娘卻不理，仍舊是給當了。
越是這樣，重繡瑩越是不肯低頭。她想到的法子是嫁去殷食人家。徐家村還好，葛家那在縣城裡開了藥材鋪子和織廠的葛老爺，可是出了名的富庶。她原先想著葛老爺兒子和自己年紀相仿。若是她就能享受吃穿不愁了。
可惜作為村裡有頭臉的人家，葛家沒有選她，而是選了徐家。就因為她有個鯉魚躍龍門的同胞兄弟。連帶著這些日子，村裡人提起徐茅這臭丫頭也在自己麵前了。
她清楚重繡瑩心裡的想法。也知道彆人眼裡的好事，對自己來說就是麻煩事。
前世葛念芙倒是嫁去了葛家，可惜下場也不好，想來人家那樣的富戶，能有多少脾性對著高嫁進來的媳婦的？
她前世跟這姑娘沒打過幾個照麵，還沒紅豆印象深。記憶裡隱約知道這姑娘喜歡炫耀衣裳什麼的。身邊還跟著幾個窮苦人家的小姑娘一起玩，跟眾星捧月似的。可惜她家裡這些年日漸落魄，村裡人又不是沒長眼睛。背後那些嚼舌根子的話不在少數。
她家好的時候她不缺人捧著，不好了。雪中送炭的人少，看笑話居多。
要是她不這麼說，穀芽是萬不可能跟這麼一個姑娘計較的。
她這番話讓重繡瑩沒了臉，小姑娘一跺腳就氣得走了。其他幾個洗完衣裳的姑娘圍過來。七嘴八舌就開始問“你弄這麼多水蟲子是拿來做什麼呢。”
穀芽立刻把人拋在腦後，興致勃勃起來“嘿嘿，你們不知道，這水蟲子燒了也好吃的。對了，狗蛋你在，你去你家地裡給我拔點蔥。再叫徐籽跟你妹妹過來，待會我請你吃水蟲子。”
“有吃的！”狗蛋一聽，頭頂的呆毛仿佛接收到了什麼信號，腳底板踢屁股的就跑了。
穀芽找了根柳樹枝，前端用刀削爛，用上麵的木纖維刷著龍蝦尾巴。刷乾淨後，她捏著蝦尾，在第三節把蝦線挑出來，丟進筐裡，可憐的龍蝦還抽搐，周圍幾個小姑娘好奇的圍在旁邊看。
這時候，徐茅還在納悶“咱們這地方咋叫這玩意水蟲子？這名字聽著也嚇人。不過我保證，吃起來不比烤蠶蛹差。”
蠶蛹炸了不知道多好吃，村裡娃娃基本都吃過烤的，縣裡還常有收蠶蛹的，隻是結繭的蠶蛹不行，裡麵都是絲。雞吃多了就會消化不良。聽她這麼說。其他幾個姑娘都不害怕了，還過來幫忙。
穀芽自然說好。她找了河邊的空地，讓紅豆去支爐灶。也就是石頭堆起來的火堆。
她自己則是把竹簍裡的陶盆拿出來，這是上回去施藥讓鋪子裡的人換了。除此之外，還有兩隻陶碗，碗底有一圈白的公雞碗。
等狗蛋帶著徐籽過來，已經聞到十裡飄香，有些誇張，但河邊此時聚集了好些村裡頭的孩子。他們眼睛直勾勾盯著那盛滿了麻籽油的陶盆，盆口闊。是她特地挑的。油很快燒熱。見到弟弟和狗蛋過來。她說“把蔥洗了。先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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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不懂爆香，但是能明白這是好吃的。於是咽了口水，讓穀芽把蔥打結丟進油鍋裡。蔥薑蒜過了油炸出來的油特彆饞人，帶著一股焦香。周圍頓時此起彼伏的咽口水聲，跟河邊交響樂似的。
穀芽拿起一根竹子削成的木片，往盆裡倒了抽線的龍蝦。
“唰”的油花四濺，鍋裡冒出一陣陣的黃色油泡。龍蝦殼立刻變紅，帶著特有的氣味飄散開來。連路過的土狗都“汪汪”叫好幾聲。
“姐，怎麼這麼香啊。”
徐籽像是被勾了魂，穀芽好點，這幾天家裡的夥食還是有所改善的。她漫不經心的用竹片炒。順便叮囑幾個小孩說“你們去撿幾個乾淨的竹棍子木棍子，待會見者都有份。”她這麼說，圍觀的孩子們都鳥雀狀四散開來。大家都想吃燒水蟲子，於是認真的撿起樹枝來。
撿到了再剝皮，露出裡麵白色的棍芯。就能當筷子使了。
這時候穀芽再丟辣椒，鹽巴，醬油進去，還偷摸弄了點黃酒倒進鍋裡去腥。農村調料少。醬油就是大豆曬成的。裡麵還有腳底打滑不慎掉缸裡的蟲子，曬了大半年，味道卻是很足的。再有就是那種樹上長得紅色沙棘果子，也一並丟進去。
不多會就從滋滋冒油，變成了咕嚕咕嚕冒泡的油湯，加入水，用芭蕉葉子蓋上悶著。
煙火氣從芭蕉葉裡冒出來。
過了不到半小時，見太陽大了，穀芽把小孩子都叫過來。芭蕉葉卷成了粽子形狀的小圓錐，一個人盛了四五隻龍蝦。叮囑她們把蝦頭嗦一下就行了，就是吃蝦尾。
可那些小孩哪裡聽，這調料放到村裡哪家不是跟寶貝一樣舍不得放，用後世的話，這料拿去炒皮鞋也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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