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閃爍,搖滾聲浪仿佛能淹沒一切,一些年輕人正沉迷其中。
這時,一個黃毛小子正站在門口向人群張望,忽然擠進人群……來到一個正在蹦跳的女人身邊。借著忽明忽暗的燈光,可以看到這女人就是王燕。
王燕找了一個比較清淨的角落坐下,黃毛小子跟著來到這個地方,王燕問“說吧,什麼事?”黃毛說“隆哥讓我問你,下一步怎麼辦?是直接鬨事嗎?”王燕搖搖頭,說“不能這麼直接!我跟金凱枝鬥了好多回,這次要穩著點……晚晴不是擴建了嗎?下一步要多點開花,讓她們顧此失彼,就算不能弄垮它,也得讓它出出血……具體方法我會跟老隆說的!這裡沒你的事了!”黃毛看王燕沒事了,就推門出去了。
王燕等黃毛走了以後,一個人呆呆坐在沙發上想心事……
這個時候,千裡之外的張紅也在發呆,她剛剛接到家裡的消息,父親因為意外離開了人世。張紅哭過之後就這樣子了,方天剛想安慰她,又不知從何說起,就這樣靜靜陪著張紅,好半天張紅才緩過來,她望著不知所措的方天剛,輕輕講起了自己小時候與父親相處的許多往事……
……小時候,我是很難見到父親一麵的。他從來都是匆匆忙忙的,每一次回來時我都已經睡著了,而他走的時候我還沒有醒,關於他回來的消息要麼是母親告訴我們的,要麼是從父親帶回來的柴米油鹽上感覺到的。父親是一名養路工,在道班工作,主要維護省道的一段,員工少而路程長,所以多數時間在道班。家裡能見到的隻有母親,她給我們做好一日三餐的飯食,等著我們上學後再下地侍弄莊稼。有時候我問母親,為什麼不讓父親在家多待幾天呢?請假也好啊!母親大多時候是沉默的,問多了便回一句“大人的事孩子少管”,我就住了嘴。
父親在道班是怎樣的工作情景,我很想知道卻無從了解,除了母親不願多說外,父親也似乎刻意回避我的問題,往往是前一秒還風清月朗,後一秒便麵沉似水。父母越是這樣,我的好奇心越重,暗暗起誓非得弄明白不可,直到很長時間以後才總算從小夥伴那裡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他爹也是在道班乾活的。
他說“……有時忙有時閒,忙的時候腳不沾地挖溝啊補路啊清理路邊鼠洞啊,閒的時候幾個人湊在一起打撲克……”我問他沒事時不讓回家嗎?父親這樣跟我說“路遠的不行,家離得近的可以請假回去,隻要不耽誤事就行……”我想說點彆的,可是想了半天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想說的是父親閒的時候為什麼不請假回來呢?問母親,結果仍然得到一句“大人的事孩子少管”,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大火氣,便住了嘴鬱悶的寫作業去了。
有一回,我記得是半夜,被大人說話聲吵醒,睜眼一看,爹媽都在,還有三兩個鄰居,我看到爹的上衣被劃了一個窟窿。從大人斷斷續續的談話中,我才弄明白,原來是道班解散了,可是最後一個月的工資還沒有領到手,員工一氣之下哄搶了道班的物資,父親因為看不慣就想攔住他們,結果一個員工領來的幫手掏出了刀子……
終於可以天天看到爹的身影了,我興奮的在家門口大聲唱歌,並且拉住每一個從家門口路過的熟人,說“你是來找我爹的不?他在家呢!”
後來我發現父親的臉整天陰沉沉的,和他說話都是愛搭不理的,這讓我感到他在家不在家沒什麼區彆,甚至覺得他不在家我們更自由。母親向他抗議,但換來的是父親聲色俱厲的反駁,似乎站到麵前的不是妻子,而是一個辯論的對手。兩個人激烈的吵,這時候我能選擇的就是晚點回家或者蒙頭大睡裝聽不見。
當時就認為是父親的錯,男人嘛,向女人低頭不丟人!後來等我陸續經曆了一些事情以後,才漸漸弄懂那時父親心裡的苦澀。沒了養家糊口的飯碗,自己的女人再不理解,整天絮絮叨叨的,能不煩嗎?
大約在家裡待了兩個月,父親又忙碌了起來,他從四鄰借了一筆錢,搞起了倒賣蔬菜的營生。每天天不亮就騎行一百多公裡到外地去批發蔬菜,什麼辣椒西紅柿卷心菜黃瓜,反正啥好賣批啥,批了菜再往回趕,到家時天都黑了。母親幫他把菜從車上卸下來,這當口父親草草扒拉一口飯然後接著乾,他批來的菜都是七八成熟的,比如西紅柿,太熟了不行,因為一天賣不完會壞掉從而導致折本,那樣不劃算。七八成熟的可以多放一些日子,如果明天要賣怎麼辦?這個難不倒父親,他用破棉被把噴了酒的西紅柿捂起來,一夜工夫西紅柿就通紅通紅的了。
天剛,要是換上你,你行嗎?方天剛說夠嗆,上一輩人吃苦是常態,都是生活壓迫的,如今生活好了,自然吃苦精神少了……張紅沒搭理他,繼續往下說,父親賣菜挺實在的,不像那些老油條般的菜販子以次充好缺斤短兩,所以相對來說賺的就少。母親埋怨他,他沉著臉說“賺多少才知足?反正我不賺那喪良心的錢,大不了吃吃苦多跑幾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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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賣菜的那些天,家裡相對來說安寧了許多,忙碌是迫於生活的無奈,同時又衝淡了家庭矛盾。但是好景不長,父親的菜攤黃了,究其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買菜人貪心不足,父親的菜價已經很便宜了還嫌貴,總是要求秤上高高的,完了再另外抓一棵蔥一頭蒜什麼的,再加上損耗,不賠才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老菜販覺得父親搶了他們的生意,就聯起手來給父親設絆子……父親的退出,於菜市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就如同往大江裡扔一顆石子很快沒了痕跡。
父親又進了一家校辦麵粉廠,平時主要供應學校食堂,兼對外營業,可以換麵也可以來料加工,就是麩皮也是一項營生。麵粉廠四個人,因為爹能識文斷字,所以主要管記賬,當然忙的不可開交時也要乾其他活。父親乾活很仔細,每次都是停機後再把工作麵清理一下,他說“工作環境整潔了才有好心情,邋裡邋遢的誰見了不煩?”
父親幾乎每天都是第一個上班的,打掃打掃院子檢查檢查線路,反正閒不住。我高考之後有一段時間就在麵粉廠乾活,算是暑期社會實踐的一部分吧。我看到父親在當天下班時把院子仔細掃了一遍,可是其他人都在閒拉呱,就把自己的意見說了出來。父親嗬嗬一笑,仍舊掃著,一邊說“你看地上散落的麥籽兒,不收集一下多可惜?”看著被父親掃成堆的垃圾裡的麥籽兒也沒有多少,心說就這些喂雞也不夠啊!父親大約看出我的疑問,拍拍我的肩,示意我跟著他走。來到門房的一個角落,我看到有半袋子小麥,父親頗感自豪的說“看到了嗎?這些就是我從院子裡的地上掃出來的……”打開袋子,父親讓我抓一把看看,麥籽挺雜,也難怪,今天甲顧客散落一點,明天乙顧客散落幾粒,收集到一起可不就是雜嗎?父親說“這些麥子廠裡不要,摻進去會使對外加工的麵粉口味產生變化,我就收集了放到這裡,人不能吃還可以喂牲口嘛!”父親說乾就乾,在集市上買回一頭小豬養起來。一直養到年底,後來找了殺豬人,那一年麵粉廠的職工每人都分到了好幾斤過年豬肉,樂嗬嗬的過了個豐潤年。
方天剛安慰了張紅好一會,直到她說自己沒事了,他才離開張紅,出了門拐到附近一家理發館去了。方天剛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他一樣,如果在一家理發店獲得過良好的體驗,就會在隨後的日子裡經常光顧這家店。
他經常光顧的理發店在勝利路上,原來在路南,後來挪到了路北。門臉並不十分張揚,兩個大大的字“理發”半道街都能看得見,除此之外沒有花裡胡哨的裝飾,不像那些新開張的發廊之類,一天天聲嘶力竭的吆喝,生怕錯過了潛在的客戶,自然價格上也是“生猛海鮮”高出老店好幾倍。開店的是一對老夫妻,聽店主說以前在國營理發店上班,後來企業改製,兩口子便出來自己經營,主打的就是優質服務低廉收費。
方天剛進門先聽到店主一聲熱情的招呼,這時候如果人不多就會過來攀談,了解顧客的需求,人多的話就要挨號等著,等不及也可以約好什麼時候再過來理發,這回方天剛就是事先約好了的。店主待人和氣,顧客很受用,就會惦記著下一回還來,一來二去,都成了無話不談的老熟人了,聊天就更隨意些,不過彆擔心“殺熟”情況的出現,否則老店早就敗了。
他第一次進這家理發店是很偶然的,沉末客棧中午有一段比較自由時間,才能出來修整一下頭發,去遠地方怕趕不回來耽誤下午的事,就隻能到附近轉轉,於是就找到了這家老店。店麵很樸素,旁邊一家衛生室一家電器維修鋪,相比另外兩家人聲鼎沸的場景,理發店大多時間是安靜的,仿佛一切都進入了慢節奏模式。想想還挺有趣,機器有毛病了上維修鋪,人有毛病了進衛生室,毛發有問題才去理發店,為此他曾戲稱他們為“三維空間”。
在理發轉椅上坐下,店主又確認一下顧客需要的發型,輪到方天剛時,他說隻要能襯著臉型請隨意,這是熟人熟客才行,如果第一次上門就這樣說,很難不讓人懷疑是故意找茬。老熟人不存在這種尷尬情況,因為彼此都知道對方的真實意圖,所以並不需要多說。
當推子在頭上遊走的時候,挨號等著的人會交流各自的見聞。什麼老張剛領了退休金就死了,老李沒有退休金又生病被兩個孩子推來推去沒人養,小趙年紀輕輕跟人私奔了,俄烏戰爭誰能笑到最後……聊天雲山霧罩沒有一定內容,基本屬於聊到哪算哪,大都是有開頭沒結尾的,理完發付款走人,至於下一回能不能碰麵隨緣就好。
也許因為服務真誠,要價又不貴,所以上門來的大都是中老年人,他們理發隻求清爽,在自己的圈子裡給人耳目一新感覺就行。當然也會有人瞅著新發型感覺怪怪的,於是說一聲“狗啃的”,發誓以後再不去了。所以存活下來的這類理發老店都有各自的門道,雖然顧客沒有年輕人那般挑剔,可也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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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也會有青年人過來,讓店主把自己滿頭花色發型統統剃了……這多半是生活裡遭遇了打擊,比如失戀或者被辭退,爭不過對方,就咬牙進到平時看不上眼的老店裡來。在他們看來理發就是和過去告彆,希望黴運像剔除的頭發一樣乾乾淨淨。
雖說老店是中老年顧客的天下,可也有那不入流的過來,他們沉默著進門,跟店主要求一下發型樣式,就默默等著理發,完事後立馬走人,仿佛多停留一會就要感染什麼病毒似的。有消息靈通者就告訴大家這是個退休乾部,原來管著百十號人威風八麵,如今退了總覺得我們的說笑是在議論他……
理發就是一個打理生活的形式,手起剪落,先前的煩惱便清除了,然後以新的樣貌開始新的規劃。店主告訴方天剛,從前出家的儀式叫剃度,是說拋棄煩惱絲就六根清淨了,這本身就是悖論,內心真的無欲無求,又何必在意頭上有沒有頭發呢?
王燕的睡眠質量並不好,常常是現實和夢幻毫無征兆就糾纏到一起了,說句誇張一點的話,王燕的好睡眠不在床上,而是在沙發上,行駛的車輛裡……她常常想起多年前在南方待過的那段日子,那是被黃峰欺騙離開盛德的日子裡,每天隻是整天待在出租屋,好不容易碰到熟人了還要編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就怕被彆人揭穿了下不來台。
實在沒辦法了,她就到一家私人工藝品加工點做活,具體任務隻能臨時安排,做工也隨意,家住附近帶孩子的婦女可以拿回家做,到約定日子完好無損的交過來就行。還有就是原地不動在那戶人家店裡加工。她因為乾活細致而麻利被店主賞識,就派她管理幾個臨時來做工的人。
第一個認識的是九菊,她每次過來都是不多說一句話,默默的排隊領任務。好乾而掙錢多的活都被老員工搶先領了,剩下的要麼掙錢少,要麼麻煩大,一般年輕人是不願乾的。店主征詢她的意見,她輕緩的說“啥活都行,隻要能掙出午飯錢……”店主隨後安排王燕“九菊是新來的,有什麼不會的你教教她。”
九菊在這裡乾了大約兩個星期的活,每天早早過來等著活,又是最晚離開。來了之後就坐在王燕的對麵插件啊剪件啊什麼的,除了遇到難題偶爾問上一句,多數時間都是低頭乾活絕不家長裡短拉閒篇。王燕注意到九菊每次做活時都要循環播放手機裡的一首歌……牽住你的手相彆在黃鶴樓,波濤萬裡長江水送你下揚州,真情伴你走春色為你留……播放次數多了她也記住了歌詞,等彼此較為熟悉後,她問九菊為什麼總愛聽這支歌,她隻淡淡的告訴她沒理由就是喜歡。可王燕總覺得這背後一定有故事,隻是她不願意說罷了。還是店主後來說了實底,九菊是離過婚的,老公跟她的閨蜜跑了,兩人沒孩子,所以婆家沒人向著她說話。九菊一個人不願待在娘家看彆人的白眼或者可憐的目光,就一個人出來打工……直到這時王燕才明白九菊為什麼整天一副抑鬱的表情了。
九菊臨離開時,隻把她的心思告訴了王燕,她說自己就像春天的柳絮,隨風而去落哪算哪。王燕說“命運沒有安排我們華麗,那我們就自己輝煌,要記住就像你的名字中的菊,越嚴寒越芬芳……”
九菊走了,沒多久她也離開了青島,彼此也就再無交集,一晃五年過去,直到偶然有一回街頭遇到店主一家人,才知道女店主娘家在大東北,說起往事,她告訴王燕九菊現在已經是一家公司的工段主任了,至今還是一個人過……
店主一家人離開了,而王燕待在原地沒動,因為她想到了自己這些年的生活曆程,不由得感歎一句生活啊就像一瓶醋,她總會用時間化解開所有的坎坷和困惑……
這時候路邊不知哪家商店的音響猛然響了起來……二十四橋明月夜牽掛在揚州,揚州城有沒有我這樣的好朋友……
有沒有好朋友呢?王燕不止一次問自己,可每次的答案都是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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