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兩日風平浪靜。
風波不起處,星月儘隨身。
對於高旭等漢人的遺憾是,惜不能在草原之上泛舟載酒,醉泊荷香。
將何咎、王讚及那郡府少吏丟給烏蘭部落大人,彼此開始商談結好互盟、開放回易的架構,高旭則陪伴烏蘭貝婭驅馬散心,並嘗試學習烏桓人的族語。
一切都看似順利,烏桓突騎及其主子蘇魯似乎偃旗息鼓,再沒有當初的張揚跋扈,也未來興師問罪。並且在了解烏蘭大人正與漢使商談盟約之後,顯然也開始坐臥不安,似有打道回府去稟報峭王蘇仆延的動向。
高旭等人漸漸外鬆內緊,小心提防烏桓人的同時,也開始加深與烏蘭族人日常相處,旨在彼此增進了解。
令高旭開心的事還有一樁,在遼水河畔救回的異族青年終於有了意識,雖還不能流利地開口說話,更不能起身行走,但是精神顯然好了許多。
當初夜襲烏桓營地之時所受的刀傷極為嚴重,胸口那一刀深可見骨,幾乎當場要了他的性命,此時能夠在高旭等人的悉心救護之下撿回一條命來,也與他自身的健壯體質與強烈的求生欲望分不開。
高旭自來到烏蘭部落紮營後,每日早晚都會去探視幾次,今日見到這異族青年逐漸有了意識,不禁滿心歡喜,向茂叔等人交代了幾句,可以在肉湯裡加些肉末喂他食用,果蔬菜泥也可以一口口以木勺喂進,可以加速其康複。
方一踏出這處營帳,便見守在帳外的熊仔滿臉歡笑得迎上前來。自被救那日開始,熊仔便與高旭形影不離,無論走到何處,都要寸步不離跟著高旭,儼然將高旭當作自己的主人。
若不是高旭向他比劃著示意,他能毫無顧慮跟著去如廁更衣,絲毫沒覺得有甚不妥之處。
無奈望著這高大粗壯的熊仔,身上衣衫短小緊繃,赤足之上直袴的袴腳幾乎到了膝蓋下麵,高旭搖頭之際,隻能想起一人來。
領著熊仔出現在烏蘭貝婭帳外之時,熊仔似乎有著彆樣的嗅覺,仿佛嗅到此處的與眾不同,神情異樣得興奮激動,高旭詫異地看著熊仔囑咐道“大熊,彆那麼粗魯!”
熊仔正撓頭琢磨主人的話語之意,幃簾掀開處,露出一張笑意嫣然的俏臉來。
“今日怎有空來尋我?”烏蘭貝婭目光流轉看著高旭柔聲問道。
而身邊的熊仔見到貝婭非常開心,隻咧著大嘴向貝婭傻樂。
貝婭心知這憨厚的半大小子是感激自己伸手相助,不嫌棄他當時的肮臟邋遢為他揉搓活血。越是憨實淳樸之人,越是會牢記對自己施以援手之恩。對於微笑甜美待人和煦的貝婭,熊仔的善意也是幾乎寫滿在臉上。
“大熊……沒有合身的衣衫,所以,隻能來尋你幫忙。”高旭坦然麵對貝婭雙眸的凝視。
“原來是為了彆人才來尋我……”貝婭皺了皺高挺的鼻尖,爽直地表示不悅,忽而醒悟過來驚訝道“大熊?你給他取名大熊?”
高旭點點頭笑道“你看他像不像那巨熊的熊仔?”
貝婭也歡快得笑道“真的像呢!”自然而然想起那隻巨熊,連忙對高旭說道“阿耶還說起那隻熊來,如今祭典已畢,說是可交予你處置呢。那熊皮子正好可以為大熊做身皮袍,我看大小是足夠了!多出的還可以做雙皮靴給他。”貝婭早已留意到大熊至今還赤著雙足。
“那便辛苦你了,真不知該如何謝你……”高旭對此很是感激。
與高旭預想的不同,大多數人此時皆會回答不必,然而……
“你又如何謝我?”貝婭歪著腦袋抿唇看著高旭,似乎很是喜歡看他的局促尷尬模樣。
“呃……但有所求,我儘力而為。”高旭難得的有些訥訥,目光也逡巡不定。
“你那匹白馬,便給了我吧?”貝婭卻不依不饒。
這一次,高旭毫不猶豫得點頭,貝婭卻不禁有些失望,覺得未免過於爽快了些。
“先欠著吧,待到我為你尋著更好的,記著再給我就是。”貝婭若有所思,語氣也低落了些。
“飛雪銀狐已是萬中無一,還會有更好的烈馬嗎?”高旭聽了感到很是疑惑。
貝婭卻做神秘狀莞爾一笑,“到時候你便會知道。”
說完雙手擺動做驅趕狀,“快些走吧,我要去尋人幫忙給大熊做衣袍靴子了!”
高旭訕訕地轉身,卻聽貝婭對大熊道“你留下,我還要為你量體裁衣呢!”
大熊被貝婭雙手攔著,扭頭去看高旭,高旭點頭比劃了一下衣衫,這才令大熊安心。
(《後漢書》記載“……婦人能刺韋作文繡,織氀毼。男子能作弓矢鞍勒,鍛金鐵為兵器。”由此可見烏桓婦女之心靈手巧。)
高旭回到營帳時,鄭清雙手捧著個寶貝般眉開眼笑地來至高旭麵前,連迭聲道“幼虎,寶貝啊,尋著寶貝了!”
向來穩重少語的鐵匠如此興奮失態,令高旭大為不解,再看向他手中所捧著的那塊石頭,卻覺著眼熟,湊近了仔細端詳,不禁詫異道“鄭伯,這不是大熊隨手投出去,就擊殺了蘇魯侍從的那塊石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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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清雙手輕輕摩挲還帶著斑斑血跡的石塊道“你再仔細看看。”
接過那塊橢圓外形大小如缽般的石頭,高旭方一接手便覺手中一沉,竟是質地緊密,比看起來要沉重許多。
整體的表麵似乎是被熔化過一般又再度凝結,一麵光滑反射著金屬質感的光澤,隱隱還呈現著波浪般紋路。另一麵卻凹凸不平充滿了氣泡和小坑,裡麵卻星星點點密布著金屬般的微小顆粒。
“隕石?鐵隕石?”高旭脫口而出。此時鄭清將腰間那柄軍侯蓋明給的長刀拔出,輕輕放在那石頭邊上,卻聽“叮”一聲脆響,石頭與長刀竟吸在了一處。
“你看,正是天鐵!天外來石!”鄭清興奮道。
“這種罕見的天鐵若是淬煉鍛打出來的兵刃,足可削鐵如泥、所向披靡!”說罷歎口氣遺憾道“可惜我發現這石頭奇異之處,再去周圍尋找時,一無所獲。數量太少,卻成不得事!”
高旭也有些興奮,掂量著石頭道“既然有一塊,便不可能僅此一例,隻是範圍興許會分散些。那天外隕石墜落,必定濺得周圍都是。待有……”
此時卻聽帳外的烏蘭營地中突然起了喧囂,聲浪席卷起來有越來越洶湧之勢,似乎皆是憤怒與責罵的聲音。
高旭忙將石頭交還給鄭清,出了帳篷向喧鬨處望去,隻見大熊手足無措地被烏蘭部落的人群圍住,正表情無辜地嚷嚷著什麼。
而在一旁抱著臂膀得意獰笑著的,正是蘇魯與他的侍從們。
大熊!高旭心裡咯噔一下,急急向人群擁攘之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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