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墨雲霄自幼在仁壽宮待了八年,遭遇無數次暗殺,膳食中被下毒是家常便飯,吃儘了苦頭,最後墨天騏迫不得已,準了他奔赴沙場,遠離後宮鬥爭。
那天聽十三說起他連領兵出征,都遇過來自宮中的伏擊,怎不教墨天騏氣急敗壞,對這宮中的親情心灰意冷?
自己的母後,卻恨十三至深,這件事始終是梗在墨天騏心口的刺。
如今十三再度遭逢劫難,就不知其中是否又有太後的手筆?
墨天騏麵色沉凝地說道,“母後所作所為,兒臣不敢妄議。”
這話說得直戳人心窩子,等於承認了他早已得知太後曾屢次對墨雲霄下手,他身為帝王,卻無力相護的悲哀。
太後一怔,老邁臉龐蒙上濃濃的慍怒,“旁人可以不理解哀家,唯獨你不能!”
“皇帝你可知先帝對那孩子”太後閉了閉眼,前塵往事湧上心頭,她竟有些難以承受。
當年來自青鳶山的雲嫣然,貌美出眾,與她相比,六宮粉黛無顏色,踏進皇城的第一天,就讓嬪妃們惶惶不安,爭相求當時的皇後作主,千萬不可留下這來路不明的女子。
雲妃入宮沒多久就被查出有孕,可見在青鳶山時就失身予先帝。封一個不清不白的女子為妃,這可是違背宮廷禮製,傳出去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奈何先帝整顆心都撲在雲妃身上,視若珍寶的供著,為她搜羅天底下最珍貴的梅花,專寵她一人,就連她肚裡的孩子,還未出世,就隱隱威脅到當時東宮太子墨天騏的皇位。
雲妃生產時遭人痛下毒手,從此香消玉殞,但對太後來說,最大的危機並不是這女人的性命,而是她誕下
的嬰孩。
二月二,龍抬頭不管身世是否有疑,那孩子的命格注定他此生的不凡。
先帝離世前,對墨雲霄就疼愛有加,三歲大的孩子,就能有模有樣的學著先帝批閱奏折,逗得他龍心大悅,衝淡了失去雲妃的哀傷。
後宮嬪妃之中,皇後才是正宮,也才有資格與皇帝同床共寢到天明。
又有誰知道,太後當年望著華麗繁複的帳頂,聽著身旁的男人說夢話,聲聲喊的都是“嫣然”,那種心痛如刀剜的苦楚?
先帝離世前,將墨雲霄交給太後撫養,對她來說,這是何等的折磨與恥辱?
太後頹然道,“哀家從未真正想置他於死地,畢竟是先帝的骨血”
隻是藏在心中的怨恨無從消解,當那孩子一天比一天出落得更像他的母妃,聰穎的天資,連慕太師都盛讚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太後又怎能容忍他成長起來威脅墨天騏的帝位?
太後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地說道,“如今霄兒生死未卜,聽母後一句勸,是時候收回龍武軍的兵權,以免軍心浮動,讓人有機可乘。”
若是墨雲霄有個萬一,天聖國的權勢將重新洗牌,身為帝王,自然要在此刻做出最明智的抉擇,把精銳部隊的領導權抓在手上。
墨天騏漠然的凝視禦案上的一方端硯,被砸得缺了一角,他卻舍不得扔,命誰都不能動它,就放在那兒天天看、天天想。
那一日,墨雲霄沒事人似的說出被伏擊暗殺的經過,他震怒之下將這方硯台砸在地上,隻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的怒火,是來自深深的歉疚悔恨
“母後,十三是朕的手足,也是先帝親封的墨王,他的生死,連朕這個皇帝都無權處置。”
墨天騏黯然道,“若是他能平安歸來,便是將大好江山奉送給他,朕亦無二話。”
太後震怒不已,舉起手中的鳳頭金杖重重的戳地,疾言厲色道,“糊塗!哀家知你從小疼愛這個弟弟,但你的皇子個個出類拔萃,放諸天下也是拔尖兒的出色,又何須說這等喪氣話?”
她氣得雙手發抖,藏在眸底的狠戾幾乎要掩飾不住。
該死!真該死!
當年要不是先帝遺旨,墨雲霄哪裡有機會能活著走出仁壽宮?
整整十年養虎貽患就算了,放他上戰場,有如縱虎歸山,如今墨雲霄手握重兵,足以和皇權相抗,那可是莫大的威脅,太後每每想起,幾乎夜不能寐。
最好這次暗衛傳回來的消息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她也不能再姑息龍武軍坐大!
墨天騏揉著額角,低聲喟歎,“母後息怒,十三他為朕守著江山整整十年,如今卻生死不知,朕一時心痛,出言不遜,請母後恕罪。”
太後臉色鐵青,不悅地起身,“罷了,你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凡事必稱母後的稚子,就當作哀家今日沒來這趟吧。”
離去的腳步,一如來時的匆匆,當太後拂袖離去,步入福寧宮外殘月如鉤的淒冷,墨天麒獨坐許久,才沉聲道,“出來吧。”
以掇金珠簾隔開的暖閣,應聲走出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一身雲雁細錦衣、宮緞素雪絹裙,正是被皇帝密旨宣進宮中晉見的慕榕。
她脂粉未施的小臉清瘦了許多,卻鎮定從容,靜靜的等待皇帝先開口。
方才太後和皇帝的對話,她一字不漏聽得一清二楚。
雖然早知太後對墨雲霄幼年時的所作所為,但慕榕還是氣得渾身發抖,花了很大力氣才沒衝出來指著太後鼻子痛罵一番。
特麼的,對祖國花骨朵兒也下得了手,後宮之主手染的鮮血,比起帶兵打仗的將軍還要不堪。
但這些後宮秘辛,皇帝是故意讓她聽見呢,還是正準備要堂而皇之的殺她滅口?
君心難測啊她還是先安安靜靜當個悲傷的王妃,等著看皇帝要怎麼出招。
墨天麒斜睨過去,這弟媳婦眼觀鼻、鼻觀心,裝得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彆以為他不知道,要放她出宮,恐怕不到片刻就跑沒影了。
“妳要去找十三,是也不是?”
慕榕微眯著眼,抬起頭就是一副我沒有啊你聽誰說的表情。
但轉念一想,既然皇帝已經說中她的意圖,裝也沒用,乾脆破罐子破摔,問問也不會少塊肉
“呃,陛下可否明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慕榕已經儘量用上最謙卑恭敬的語氣,但聽起來還是很欠抽。
什麼人娶什麼樣的媳婦兒,還真是一點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