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白日裡被慕安反套路,不僅沒探聽到半點慕榕的消息,反而雲裡霧裡聽了什麼五色鳥的寓言。入夜以後,墨景熙獨坐在書房,想靜下心看會兒書,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咀嚼著慕安的話中深意。
在墨景熙心目中,慕安已經名列天聖國第一大忽悠,但他忽悠人的本事高就高在似真似假,讓聽者不由自主懷疑人生,憂傷自己的世界是不是要崩塌。
若慕安並非無的放矢,那他口中偽裝成五色神鳥的雜禽,指的又是何人?
苦思多日後,墨景熙心中的疑問,在一個人身上得到了解答。
那人正是許久未見的六王爺,墨景淵。
皇帝不知在打什麼主意,究竟是要打擊六皇子,還是故意磨練他的心性,竟派墨景淵擔任讚禮大臣,在乾清門外宣讀賜婚聖旨,因安妍公主並無父兄在場,便由鎮國公代為領旨,朝著金鑾殿三跪九叩,正式定下婚約。
四王府的彩禮是由皇後娘娘遣人一手打點,東珠珊瑚、金項圈等等令人眼花撩亂的珠寶首飾,還有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數不勝數,雖比不上墨王娶妻時的名動天下,但也遠遠勝過墨景熙當年迎娶慕榕時的隆重。
禁衛軍扛著一箱箱朱紅色的妝奩,浩浩蕩蕩從宮中出發,繞到鎮國公府過個場麵,便直驅四王府,好生仔細的搬進王妃日後居住的新院子。
墨景淵身為讚禮大臣,原本隻需行使監督之責,宣讀完旨意就沒他什麼事,但他卻隨著隊伍來到妍心院,負手站在院子外,麻木盯著流程進行,不知是在虐自己,還是存心破壞這份喜氣。
有些時日未見,墨景淵依舊是一身紫袍金帶,卻不複過去的氣宇軒昂、意氣風發,多了幾分形銷骨立的蕭索,眉目間揮之不散的淡淡鬱色。
意中人即將嫁作他人婦,這人還是他最親近的四哥,他還真高興不起來,神思竟有些恍惚了。
墨景熙默默走到他身邊,一言未發,兄弟兩人並肩而立,都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良久後,墨景淵率先打破了沉默,低啞地說道,“四哥,直到今日,我方體會到你眼睜睜看著四嫂嫁給皇叔的感覺,不過我到底比不上你,自始至終,安妍的心裡都未曾有過我吧。”他眼底一片空蕩,既滄桑又茫然。
墨景熙亟欲隱藏的瘡疤被掀翻開來,心裡很不是滋味,顧念著兄弟之情並未發作,淡淡說道,“橫刀奪愛並非我所願,六弟,你我生在皇室,看似享儘天家富貴,其中有多少身不由己的無奈,外人不足道矣。”
墨景淵嘲弄的笑了,臉頰顯得格外消瘦,讓那抹笑意顯得更不協調。
“從小到大,論文彩我比不上你,論心思敏捷比不上三哥,武功差了七弟一大截,也不及八弟懂得討好父皇。隻因你是眾望所歸的太子人選,我便甘於當一個閒散王爺,不曾爭過什麼,如今”墨景淵閉了閉眼,舌尖凝著苦澀的字句,終究沒有說出口。
如果安妍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家閨秀,那也便罷,偏偏她是高貴的北月國公主,不管曾經鑄下什麼錯誤,身後族勢力依舊能保她嫁給天聖國皇後的嫡子。
皇後屬意的人選,墨景淵又怎可能有半點機會?
如果他知道母後早就想拉攏北月國,作為四哥登上大位的助力,是否就會懸崖勒馬,不去當那枚鋌而走險的馬前卒?
事到如今,一切都錯了,也遲了。
“六弟…”墨景熙長歎一聲,伸手握住墨景淵的肩,心裡終究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愧疚。那種痛失摯愛的感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墨王叔搶了榕兒,他迫於無奈搶走安妍,這就是皇室的宿命,鬥爭勝於一切。
墨景淵淒然一笑,低聲道,“四哥,什麼都不必說了,我想求你一件事,還望四哥能看在往日兄弟情誼的份上,答應我這一回。”
墨景熙一怔,旋即點點頭,“你儘管說,隻要是本王力所能及,一定替你辦到。”隻要能稍微彌補墨景淵心中的痛苦,讓兩人兄弟之情恢複如初,他自然不吝於應允。
“我想,再見她一麵。”墨景淵凝望著妍心院屋角那鮮亮的紅綢花,雖然逾矩,卻敵不過心中深深的執念,喃喃說道,“就當是道彆吧,此後她便是四王妃,我的嫂子”
墨景熙從未見過墨景淵如此頹唐失意,言詞中的憾恨也刺痛了他的心。
四王妃,原本是屬於榕兒的,但她卻執意離去,什麼都不要了,轉身就嫁給皇叔,當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這一切隻能怪自己,怨不得她
“好吧。”墨景熙低聲歎息,囑咐道,“不過須得低調行事,傳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你也不想害得安妍惹人非議吧。”
墨景淵笑得苦澀,“那是自然,事到如今,我唯願她好,彆無所求,多謝四哥!”空茫的眼底又燃起了一絲光亮,仿佛墨景熙的承諾對他來說是多大的契機,整個人也有了一點主心骨。
“你我兄弟之間,不必言謝。”墨景熙溫聲笑道,這或許是他唯一能為六弟做的一件事了。
他遠眺著清朗的長空,心思仿佛生出羽翼,飛上遙遠的蒼穹。
如果道彆就能徹底忘掉一個人,那他能否也放下對榕兒的執念,徹底接受這輩子她永遠隻能是墨王妃?
想忘卻忘不了,如同抽刀斷水般徒勞,他的悔恨惆悵,那個沒心肝的女人是否能體會半分?
當墨景熙與安妍公主聯姻的消息傳到慕榕耳裡,已經是二月的事了。
在船上的生活真可用歲月靜好來形容,流年輾轉,隨江水滔滔奔流,仿佛京城中翻天覆地的大事都與二人無關。
自從知道慕榕真實的來曆,墨雲霄便沒將墨景熙的惦念放在心上,他倆之間那點小過往,不過是原主的癡心糾纏,與眼前的榕榕沒半毛關係。
但安妍公主搖身一變成為四王妃,其中竟還牽扯到兄弟鬩牆的破事兒,這等上不了台麵的皇室醜聞,自然得派出最八卦的青洛,一五一十、繪聲繪影的說給榕榕解悶。
於是乎全天聖國最頂尖的探子,莫名其妙成了說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