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墨天麒感念母後一路提攜扶持之恩，一向事母至孝，不曾為任何事忤逆於她，如今卻一而再、再而三為了維護墨雲霄，不惜與她針鋒相對，太後滿眼不敢置信，撫著胸口怒道，“皇兒，莫要執迷不誤！”
她隱忍半生，也曾想過將這些信件銷毀，但這口氣無論如何都吞不下去。墨雲霄死了便罷，若是他刻意隱藏行蹤，伺機而動，有朝一日揮軍直取皇城，屆時誰抵擋得住天下無敵的龍武軍？
“雲嫣然早在入宮前就失了清白，當年可是劉姑姑親自帶著嬤嬤驗的身，她入宮為妃，還將這些信箋帶在身邊，難道不能說明她腹中的孩子並非先帝的親生骨肉嗎？”太後疾言厲色地說道，恨不得一巴掌拍醒這執迷不悟的兒子。
墨天麒冷冷一笑，“母後何以如此肯定？父皇若地下有知，得知他最疼愛的十三被如此錯待，恐怕也意難平吧。”
殊不知此言正好戳中太後的痛處，她用力在茶幾上一拍，怒喝道，“當年若不是先帝突然駕崩，恐怕還打算另立太子，難道你一點兒也不知情？他被妖女所蒙蔽，不惜留下遺旨，也要保那個孽子周全，還將他托付給哀家，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意難平又如何？總有一日蒼天也會收了那孽子，還我天聖國皇室清白！”
淩厲的語音回蕩，那安神定心的沉香氣味如今卻令人窒息，墨天麒閉了閉眼，儘量平和地說道，“近日天候不穩，母後多歇歇，莫要為小事煩心，兒臣心裡有數。”
言下之意是要她撒手彆管？太後撫著胸口劇烈喘氣，似乎片刻之間又衰老了十歲，她支著頭，看也不看墨天麒道，“哀家乏了，你走吧。”
心頭之恨既難以消解，那麼，就拉著仇敵陪葬吧。
墨天麒緊握著錦盒，走到門邊又停下腳步，沉聲道，“母後，當年雲妃之死，是否與您有關？”若非是背對著太後，隻怕他也藏不住眸底的黯然。
太後望著皇兒挺拔的身影，恍惚之間好似看到那個她相伴一生的良人，也曾這麼問過她，“皇後，嫣然的死，妳是否知情？”
她的丈夫，還有她一手拉拔長大、送上皇位的兒子，竟然問了同樣一個問題，而且沒有一個人正眼看著她，這是何等的悲哀，雲嫣然都死了那麼多年，還要如此日夜折磨人？
“皇兒，雲嫣然為何而死，難道你不是心知肚明嗎？當年那支人蔘，可是出自東宮啊。”太後語帶嘲諷道，“可惜你下手不夠狠，沒將她腹中的孽種也一並除去，難道你是因為愧疚，才對他處處忍讓？還真是我的好兒子哪！”
墨天麒攏在龍袍中的大手緊握成拳，眸光寒徹如冰，再無半分遲疑的步出仁壽宮，臉色鐵青的說道，“傳令下去，太後鳳體有恙，閉門調養，任何人膽敢打擾太後靜養，提頭來見。”
福全公公久居深宮，微微一愣，立刻明白這是變相的軟禁了。他抬頭望了眼仁壽宮的牌匾，心下一歎，沒想到掌控後宮數十載的這片天，竟然也變了呀。
這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後宮最不缺的也就是秘密，皇帝的指令一下，上至鳳儀宮，下至膽子大點兒的宮人，無不議論紛紛。說是太後鳳體有恙，也沒見太醫院的人奔波忙亂，難道皇帝陛下下的聖諭，背後還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是夜，玉簫聲裡，金蓮影下，月明如畫。
後宮的花紅柳綠，依舊迎著春風綻放，好似白日裡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不過是一出好戲。然而她們癡心仰望的君王，依舊獨坐在禦書房，眉心深鎖，望著錦盒裡寥寥數張殘破的信箋出神。
墨天麒在思索，也在等，等某個人出現，來解開他心中的重重疑惑。
銅壺滴漏剛過戍時，禦書房外就傳來暗龍衛稟報，“啟奏陛下，國師大人求見。”
“宣。”墨天麒心煩意亂地揉著額角，不等永安方丈行禮，便擺手道，“國師免禮，坐吧。”
永安方丈雙手合十躬身一揖，“謝陛下。”不疾不徐地端坐在紫檀木圈背椅上，眸光掠過禦案上的那方錦盒，心下了然，想必這就是皇帝深夜召見的緣由。
“淮安。”墨天麒忽地喚了永安方丈出家前的俗名，將錦盒往前一推，神情疲憊道，“這些信為何會在太後手中，你可知情？”
永安方丈微微搖頭，“事關雲妃娘娘清譽，臣不敢妄言。”他知道皇帝想問什麼、想聽什麼，但伊人已逝，苦苦追尋一個無謂的答案，又有何用？
墨天麒比誰都懂這個道理，他沉默半晌，才頹然開口，“朕今日召你進宮，並非全然為了此事。太後心結難解，對十三的恨意像著魔似的，朕擔心她手上還有未知的勢力，會對十三不利，你派人多加留意，暗龍衛任你調用。”
“臣遵旨。”永安方丈似乎並不意外，神色平靜，語調淡然，跟以往並無二致，“陛下不必太過憂心，王爺行蹤不定，即使太後娘娘有心相尋，也未必能找到他。”
就算太後派出的人手找得到墨雲霄，但他已非當年任人宰割的黃口小兒，想要取他性命，就做夢吧。
永安方丈眸光深深，沉聲道，“陛下，臣聽說王爺去過青鳶山，也闖了一回雲氏古宅。據探子回報，似乎還遭遇一次伏殺，幸虧王妃娘娘聰明機敏，即時帶人趕赴救援，方才化解險境。”
“哦？”墨天麒有些詫異，“慕榕竟如此有本事？”他還以為這姑娘的專長是惹禍，沒想到關鍵時刻竟還能救墨雲霄一命？過去倒是小瞧了這丫頭。
永安方丈微微一笑，低聲道，“她的性子和蕭媛年輕時一模一樣，若是雲妃娘娘還在，必定也會喜歡她的。”話語間隱藏著淡淡的自豪，隻是藏得太深，墨天麒並未能聽出來。
“果真如此，十三倒是給自己選了個好媳婦兒。”他暫時拋開與太後互揭瘡疤的陰霾，突然對慕榕產生了興趣，追問道，“你也見過那丫頭幾麵，給朕說說看，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子？果真如傳言中所說，刁蠻任性跋扈，成天惹是生非？”
永安方丈“”要是被某人知道你對他媳婦兒感興趣，信不信立刻被拽下龍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