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良久,墨天麒才澀聲道,“太師夫人安好否?”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和緩下來,福全公公是個人精,連忙上前將慕太師攙扶起來,隨即又乖覺的退到一旁當無聲的擺設。
慕敬微微一歎,“謝陛下,夫人她思鄉心切,抱恙已久,至今仍不知情。”半年來蕭媛始終未從父喪之痛中釋懷,如今若是再告訴她慕榕恐死於非命的噩耗,無異於徹底撕裂一個娘親的心。
然而蒙在鼓裡也不是辦法,慕敬與慕安商議多時,終於做出舉家回青鳶山的決定,遠離京中紛擾是非,不再摻和皇子爭權奪勢的風風雨雨。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慕敬一生沒貪贓枉法,沒坑過國家半錠不該得的銀子,自始至終窮得心安理得。如今他心愛的媛兒久病不愈,這天下大任也該換壓在彆人肩上,否則他還有什麼臉當寵妻魔人?
墨天麒靜靜地摩挲雕龍玉扳指,良久才又開口道,“太師,你應該也暸解十三的性子,若是慕榕當真不在了,他絕無可能滯留邊關。”
恐怕那操蛋六皇子也沒命在暗龍衛重重“監視”之下,當一灘坑爹的爛泥。
”十三吊著北月國一口氣,必定另有打算,國師親自前去查探,近日便回,太師實不必太過憂心。”墨天麒溫言安慰了幾句,話鋒一轉,又道,“太師與夫人鶼鰈情深,若是放心不下夫人的病況,朕允你告假在家便是,慕安、慕易一文一武,皆是國家棟梁之才,前途不可限量,又何須逞一時之氣,誤了孩子們的前程?”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不是君臣之間的談判,而是動之以情的話家常。墨天麒親自給個台階讓彼此有後路可退,慕敬就算多想立刻卷鋪蓋回老家,也不能不給皇帝這個麵子——至少現在不能梗著脖子,等著被惱羞成怒的皇帝砍頭。
”謝皇上隆恩,勞國師親自走一遭,臣銘感五內,肝腦塗地無以為報。”慕敬口中跑著官腔,心裡分明不是這麼想,一張清俊的臉顯得不情不願——他家女兒的事,需要那個老禿驢南北奔走嗎?把他這個當爹的置於何地?
哼!
墨天麒滿眼了然的瞪了慕太師一眼,都說這老家夥清風明月似的高潔,一但扯到蕭媛,就是個死心眼的老王八蛋!
他自己不能獨守一人,便看這些立誌“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品種特彆不順眼,家裡有個十三,朝中有個慕敬,一個個都在戳他的心、礙他的眼。
墨天麒揉揉額角,倦意湧上,“愛卿今日既然來了,朕有一事,還望愛卿分憂解勞。”
慕太師正色道,“微臣不敢。”他剛剛得了皇帝親口準假,正想撂挑子呢,分什麼憂解什麼勞?
”朕還沒說呢你就不敢!”墨天麒笑罵道,緊繃多日的心情竟沒來由的鬆懈下來,他見過太多時時刻刻想力爭上遊的臣子,就屬慕敬跟墨王這倆師徒最不省心,一天到晚搶著甩手不乾。
”國師離京前,曾與朕長談,白馬寺也到了傳承之時,此事太師如何看?”墨天麒說得輕描淡寫,慕敬表麵波瀾不動,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白馬寺方丈這個位子的重要性,不隻是主持宮中法事那麼簡單,相傳曆代方丈都有守護天聖國重寶之責,至死方休。
就慕敬所知,若是要在生前傳位,必須飲下秘藥,徹底忘卻前塵舊事,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永安方丈年紀與慕敬相差無幾,何以突然起了傳承之心?
難道慕敬徹底的不爽,皺眉道,“淮安永安方丈正值盛年,莫非有難言之隱?恕臣不敢妄議。”
墨天麒微微一笑,老家夥揣著明白裝糊塗呢,他不便戳破其中是非恩怨,若無其事地說道,“太師的年紀還小國師幾歲呢,不過國師已有屬意傳位的人選,身份上有些麻煩就是。”
慕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說道,“不知方丈看上了哪位弟子,臣對白馬寺眾高僧並不熟識。”
墨天麒笑得更加和藹,有種唯恐天下不亂的看好戲心態,開金口說出一個人名。
慕家想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身為慕家的酒肉和尚之一,慕榕從青洛口中聽到這場驚天動地的君臣交心,已經事隔一月,驚得連飯菜都不香了。
她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在桌上,氣得每個毛細孔都揭竿起義,眸底怒火噴湧,“臥槽,我慕家人是誰都能惦念的嗎?也不問問小爺同不同意?”
此言一出,斜靠在床邊的慕陽和死瞪著三弟的慕易,頓時化乾戈為玉帛,同仇敵愾了起來——自從慕陽和慕榕被墨雲霄一手一個救回來,慕易就深感爹娘把這一窩孩子養大不容易,不省心的弟弟妹妹連番作死,愁得他穩重樸實的心性都快變異了——但緊要關頭,胳膊肘還是要一致向內,永安方丈那老和尚想打慕安的主意?呸!想都彆想!
”小妹,注意妳的身份。”慕易含辛茹苦的教育慕榕的用字遣詞,轉頭就苦大仇深地對青洛說道,“我爹怎麼說?大哥肯定不會同意吧?”
永安方丈欽點的傳承之人,就是一隻腳踏入佛門的慕安,但是對慕家三兄妹來說,自己踏進去的跟被迫剃度出家,完全是兩種概念。
”就是”慕陽手裡端著藥,正想義薄雲天的出聲附和,一眼瞥見床尾那個目光不善的男人,立刻蔫巴巴的低頭喝藥,一口當十口喝,跟小家碧玉一樣乖順無比。
顧旻臉色蒼白如紙,斜倚著床欄不置一詞,銳利的眸光死盯著慕陽,完全不給一點愉快當朋友的善意,氣氛太過尷尬,以致於慕陽一清醒,就哆哆嗦嗦的偷偷寫字條求慕榕過來充當擋箭牌。
慕榕這擋箭牌儘責無比,她一移駕慕陽的小院,大隊人馬——包括墨王在內——也自動轉移陣地,連午膳都直接擺到傷員房裡,饞得慕陽忿忿不平,深感被雙重精神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