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回的世界!
牛眼山是橫隔堰州與額古娜沙漠的逐雲山脈最平緩的一座山峰,也是通向堰州荊齒城的唯一一條人工開拓的官道,山的陰麵是萬裡黃沙,陽麵是慶陽河灌溉的堰州平原,一山之隔,滄海桑田。
在夷族撻答教的教義裡,這逐雲山脈是開天的大神羅頌倒下的身軀,隔斷了蠻荒和世俗,隔斷了眾神與眾生,他們相信逐雲之北茫茫的戈壁曾是神的住所,所以驅使大批大批的奴隸在戈壁上修葺了一座又一座的神廟,鼎盛之時,曾被南陸人稱作為夷族的萬神殿。
然而,北方刮來的沙塵卻漸漸將這片戈壁吞噬,神廟坍頹,僧侶棄逃,萬眾朝聖的萬神殿最後被千百年的風沙吹成了額古娜,千萬人的生命掩埋在漫天黃沙之中,在這片地方所能見的身影隻剩下流放的死囚和嗜血的牧狼,當然還有,像楚回這樣苦尋先知之秘的蒼梧大陸的流浪者。
楚回洗淨被風沙摧殘了三十多天的臉,又將雙腳浸沒在清澈的河水中,舒服地躺在長滿蓬蘢草的河灘上,感受著這條慶陽河的支流緩緩淌過的流水帶給他的清涼。
將戈也伏在他身旁,飽食了劍豬肉的紅猙此時正在犯困,卻偏有一隻山雀被它一身火紅色的皮毛吸引,不停地撩撥著這頭急欲酣睡的猛獸。
將戈開始不願搭理,直到那隻不知好歹地山雀停在了將戈的背脊上開始用細長的紅喙企圖拔走它的一撮紅毛,將戈氣急,一躍而起,揮舞著巨爪向山雀抓去。
然而,靈巧的山雀卻輕而易舉地躲過了這一擊,逐雲山的山雀是這山間的閃電,據說他們雖身形微小,卻喜好逆風而飛,飛得比穿過峽穀的風還快。迅猛如將戈,想要抓住這逐雲山雀,卻也是不可能的。
山雀飛停在半空,發出一聲清涼的鳴叫,似乎在嘲笑那頭笨拙的猛獸,得意忘形之際,卻將口中銜著的那一撮紅毛落下了,懊惱之際,也失了繼續調戲紅猙的興致,嗖地又飛入了山林之中。
楚回看著好笑,又感歎鳥獸的無邪,紅錚大概能活一百多歲,他能陪伴自己的時間太短,作為維序者,100多年隻若彈指一揮。但經過1000多年後會進入一個沉浸期,時而會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更有人可能有虛幻的時間迷失感,症狀嚴重的會被觀察者提前喚醒,楚回經曆過兩次,當他在那個純白冰冷的房間被喚醒後,那種現實虛幻嚴重失調的感覺讓他頭痛欲裂。
楚回搖搖頭站起身來,從包中取出一身乾淨的衣服換上,常年的漂泊讓他學會了入鄉隨俗,換上南陸人的麻布長袍,將頭發仔細地束起,除了身旁那頭紮眼的火紅的大猙,他看起來和普通的南陸百姓也無二樣。
楚回從懷裡掏出一個玻璃瓶,從裡麵倒出一顆藥丸,把它湊到了將戈的鼻子前,將戈嗅了嗅,扭開了腦袋。楚回拍了一下將戈的背脊,又把那藥丸湊過去“夥計,幫幫忙,我這樣張揚地騎著你進城,會把那群沒見過世麵的農夫嚇死的。”
扭捏半晌,將戈才勉強張開了嘴,將那顆黑乎乎的藥丸囫圇吞下。不稍片刻,紅色的大猙強壯的身軀漸漸縮小,兩顆長長的犬齒也慢慢縮入口中,一會兒工夫,那頭超過半人高的猛獸竟然變成了家貓一般大小。
楚回喂將戈服下的是秦州大藥師言參天配製的豹尾丸,能隨意縮小靈獸的體型,這藥丸並不難尋,各州總有些藥商葫蘆裡賣著這種藥,但隻有資質和靈性極高的靈獸服下後會有效果。靈藥易買,靈獸難尋,南北大陸上的許多遊俠至今都覺得這是言參天配出來唬人的假藥。
楚回輕而易舉地抱起將戈,將它塞進腰間的一個布兜,正好露出一個腦袋,便開始繼續趕路。那紅猙顯然對這樣的待遇不滿,張嘴咬著主人的腰帶撕扯,咬著咬著便累了,躺在布兜裡憨憨地睡著了。
楚回停下來,在包中取出一塊日盤,搖了搖頭自言道“耽擱了太久,不知道今天還來不來得及進城。”
趕到慶陽河邊時,太陽早已落下,隻能遠遠看見對岸城牆上的火把,還有星星點點的漁家燈火。
“今晚看來又要露宿星野了。”楚回無奈地搖了搖頭,卻還是想碰碰運氣,向岸邊的渡口走去,逐雲之北沙化之後,商道被廢棄,通過這牛眼山下的小渡口過河的人越來越少,多是些進山打獵的獵戶和采藥的藥農,渡船自然也沒幾艘了。
不過,看來他的運氣還不錯,竟然真有一艘小船點著燈靠在碼頭上。楚回趕緊上前喊道“船家,還過河嗎?”
一個年輕人從船裡探出頭來迎道“過河,過河,客官快請上船,再晚了城門就關了。”
河麵流水平順,船行得慢,年輕的船夫倒是健談,有一茬沒一茬地和楚回閒聊“客官是外鄉來的吧,這逐雲大山可不好走,攀山越嶺的可累了吧,今晚一定要找個好住所落腳,荊齒城的出雲客棧是我娘舅打理的,環境優雅,還有熱水澡堂子泡澡解乏,價格還公道,客官可一定得去照顧照顧生意。”
楚回摸著懷中熟睡的將戈,笑著答道“你這船家倒還有些生意經,這麼晚了就你一個船家還在這攬客。”
“我不像那群懶鬼,太陽還沒落下牛眼山就鑽回了自家娘們兒的被窩子裡,夏祭一過,這慶陽河的水勢平緩,打一盞渣油燈就能在兩岸順順利利地來回,這城門未關之前,我都會在這兒攬活,我可是要掙了大錢到鄢都娶老婆的。”
“有誌氣。”楚回又笑了笑,便閉上了眼睛,不再答話。
快要靠岸時,楚回從懷裡摸出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碎金銖子遞給船家。
“客官,這麼多,我可沒得找還給您。”船夫憨憨笑著說。
“收著吧,要去鄢都娶老婆,這點本錢還差得遠。”
城門口隻有三三兩兩幾個兵站著崗,大多都靠著牆邊打起了瞌睡,堰州人大多以務農為生,這些執勤的哨兵晚上站崗,白天還要下田,隻是這鄢都派來的守備盯著要他們做做樣子,不然這洞開的城門早成了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