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時赴任?”眯了一口茶,仁宗笑著問陳知昱道。
“預計是初六出發。”
“上次說到慶曆新政之事,朕回到皇宮思索良多,於是來找你聊聊。”上次和陳知昱聊完,仁宗回到宮中,除了日常之事,多次想到陳知昱的分析,覺得此子有自己的見解,於是就來到了陳家。
畢竟在慶曆年間,範仲淹以及富弼等大臣的出發點是好的,而且也的的確確看到了大宋的很多弊端。
仁宗不是剛愎自用之人,其實他也知道這大宋看起來國富民強,但僅僅隻是看起來,其實也算是疾病纏身,到底應該如何拯救大宋,讓大宋百姓過的更好,讓趙氏天下如何更穩定,尤其是這次後宮一下子有了四位嬪妃懷孕,這也觸發仁宗想給後人留下更好的大宋的心。
好幾次,仁宗一個人在夜裡思索著對策,難以入睡,知道昨天於曹皇後將心事說了出來,曹皇後問仁宗‘關於新政的新政涉及多方利益,抽絲剝繭分析之人是誰!’
仁宗一拍大腿,自己怎麼沒想到這番言語的人正是陳知昱,自己完全可以來問問他的想法的。於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幕。
見仁宗盯著自己,陳知昱並不急於表態,心想原來在這等著我呢!眯了一口茶後才開口道“陛下日理萬機,朝中之事,大宋所麵臨的問題比臣通透多了,臣不敢多言。”
意思就是我以前可不知道你是皇帝,說對說錯都彆太當真,這會我為朝臣,可不敢亂說,主要還得看你的意思。
“讓你說你就說,我想聽聽你的想法。怎地還要我帶你去政事堂說不成?”仁宗不好氣的說到,用的是我,說明不是以皇帝的身份。
其實宋朝這點事對於上過九年義務的人來說都能說出一二,彆說陳知昱對於宋史還是有許多了解的。
見仁宗不耐煩,陳知昱整理了一些語言和思路才開口道“某以為,大宋之疾並不是當朝獨有,土地兼並問題是曆朝曆代都需麵臨的,曆朝初創之時,為使百姓安居樂業,土地會均分於民,讓百姓食有所依,所以但凡開國之初,一般都會迎來盛世。”
說到這裡陳知昱看了一眼仁宗,仁宗也是認同的點點頭。
“自先秦一統天下,建立大一統帝國以來,百姓多是自給自足,但隨著生養子嗣,人口增多,百姓就必須開墾了新的土地,提高生產力。某把這種社會定義為農耕社會,在農耕社會的模式下,百姓麵臨最大的問題就是天災人禍,稍有變故,百姓就會食無所依,為了能夠生存,他們隻能變賣土地,尋求活路。隨著時間的積累土地就會逐漸從多數農民的手中,聚到少數的富戶名下,形成了階級。失去土地的農民隻能依附於土地主,甚至被土地主剝削,生活於水生火熱之間。大宋因為政策問題,土地兼並問題是最嚴重的,土地大量流入權貴階級,這是不爭的事實。”
“如何是事實?朝廷的年收不曾見減少,每年都在增加啊!”仁宗反駁道,說到稅收他比誰都關注。
“那是因為重工重商,工商行業空前發達,商稅收入抵消了農稅的缺口,大大緩解了土地兼並帶來的隱患,所以看起來很一篇繁榮,但若是一百年後,兩百年後呢?”陳知昱也說出了事情。
仁宗思索了一會,覺得的確是這樣,隻能道“不無道理,那你覺得該如何解決呢?”
“微臣不敢說!”這時候陳知昱用的是臣,說明問題再說下去就上升到另一個層麵了,而且說不定會引發爭執。
“有何不敢說,但說無妨,忠言逆耳,朕豈是那種聽不進忠言之人?”仁宗一下就急了,你說一半不說這不是吊著人嗎!
陳知昱看著仁宗帶來的眾人,想了一會又對著仁宗道“臣還是不敢說!”
仁宗一直盯著陳知昱,見他看向自己身邊的眾人,像是明白了什麼道“除了王吉和嚴懷榮其他人都出去!”
眾人隻好都出去了,廳中隻剩下四人,這時候仁宗繼續開口“說吧,無論說什麼都會止於這廳中。”
“陛下,您可聽說一句話?羊毛出自羊身上。”
“何解?”
“臣以為,大宋之疾在於三冗兩積。”
“何為三冗兩積?”
“冗者為多餘閒散也,三冗指的是冗兵、冗官、冗費,以及由此帶來的積貧積弱。長此以往,可不是什麼好事!”陳知昱解釋道。
“具體說說。”
“冗兵者,從建國起便初見端倪,國都建於汴梁地處中原,四麵開闊,無險可守。麵對遼、夏之威脅,可以說立國而無國防。太宗皇帝數次親征失敗,使得大宋進不能攻、退不能守,無法裁兵、不能複員,更不敢再戰。此國防戰略是防禦性而非進攻性的,隻能采用人海戰術彌補地理缺陷。前線長期保留大量軍隊,後方大設禁軍、廂軍。宋長期實行募兵製,士兵募到軍中直養到六十歲。
實際上,一般士兵隻有二十到三十歲可用,剩餘三十年戰鬥力幾乎喪失,渾渾噩噩的混日子。
而且除了軍隊的俸祿外,定期更換軍隊駐地的作法,又需要龐大的開支,同時又給每位兵員發放郊賚一類的各項額外的賞賜,這使得財政的壓力巨大。自然冗費問題越來越嚴重。”
“這是祖宗製法,加之若無幾十萬的禁軍,京城地處平原之地,一馬平川無險可守,若北方來犯,一過國境線就是一片坦途,驅兵不足千裡,就能兵臨東京城下。朝廷不得不續養重兵戍衛京師。這不是沒有辦法之事嗎?”仁宗雖然知道這個問題,但是也沒辦法解決啊。
“太祖製法,乃是解決當時的當下問題,而不是解決大宋所有問題的靈丹妙藥。治大國如烹小鮮,太祖皇帝出身於行伍,所在的時期軍人跋扈,肆意乾政,導致政變頻繁,太祖即位後,首要的問題是解決軍隊的問題。
為此,太祖定下了祖宗之法,防止軍人乾政。這套祖宗之法的核心就是削弱軍隊的勢力,防止因軍人嘩變等乾預國家政治的運行,甚至政權的傾覆。此時大宋經太宗,真宗,以及陛下您勵精圖治,這套方法是否還可行?微臣覺得有待商榷,陛下明鑒。”
換做任何一任皇帝,陳知昱都不敢說這話,但仁宗是個特殊的人,尤其是有範仲淹的新政在前,說明仁宗是想曆精圖治的。
按照後世的記載,仁宗後期疑心重的原因有二,一是腦疾纏身,二是縱欲過度,傷了根本,沒有子嗣。而此時兩個大問題都讓陳知昱解決了,所以他才將問題拋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