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日,大同江兩岸寒風呼嘯,西北風從前日黃昏一直刮到午時,才終於消停下來,隆冬的平壤府上空澄澈如洗。烏雲和霧霾,如同武定皇帝心頭的不快,都被這陣狂風吹走,和煦的陽光灑在齊軍大營上,讓人心曠神怡。
真是打仗的好時候。
午時三刻,武定皇帝在吃完三條羊腿,兩隻烤全鵝,一壺老酒,外加若乾碗米飯,酒足飯飽後,披戴上特製的鎧甲,將五十斤重的漓泉神槍扛在肩頭,在裴大虎等人的簇擁下,出了中軍大帳,徑直朝南邊三裡外的七星門走去。
大同江北岸在昨日便已被齊軍占領,朝鮮兵在城外曠野上修建的堡壘壕溝陣地,現在都成了廢墟,被朝軍放棄的箭樓和楯車冒著縷縷青煙,第一兵團的輔兵們揮舞樹枝棍棒,如飛蛾似得撲滅火跡。
“陛下,他們的人負隅頑抗,躲在地堡箭樓裡襲擊咱們,這都是讓炮營的神火飛鴉給燒的。”
營官邱國坤跟在後麵,氣喘籲籲向太上皇解釋,他全身隻披著層棉甲,手裡沒有攜帶兵刃,即便如此,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手持長槍長牌的太上皇。
劉招孫邊走邊側臉望向東邊河岸便正在安裝火箭支架的炮手們,眉頭微皺道
“讓王從之他們彆再發火箭了,大齊是來收複失地得,這樣亂燒,把平壤燒沒了,朕要這城池有何用?”
“若是進攻部隊傷亡大,就找一些投降的朝軍跳壕,這些蠻夷畏威不畏德,多殺一些,便知我天朝禮儀了。”
武定皇帝說完,身邊黑壓壓一群隨從都沒有對那俘虜填壕表示反對,不是因為他們不敢忤逆太上皇命令,而是太上皇走得太快,這些人都已經跟不上了。
裴大虎連忙派傳令兵去炮營傳達武定皇帝詔令。
“昨天你們營死傷多少人?”
劉招孫對邱國坤點點頭,作為第一兵團的尖刀,每次戰鬥,第一營都是首戰。
“回陛下,殺敵五百七十多人,第一營戰死十八個,負傷四十二,”
邱國坤大口喘氣,儘量小聲回答太上皇提出的問題。第一兵團第一營滿員編製為一千二百人,這樣輕微的傷亡,放在任一一支軍隊,可說是輝煌勝利,然而對第一兵團來說,已經算是傷亡慘重了。
果然,劉招孫眉頭皺得更緊,嘴上沒說什麼,手中的漓泉神槍卻是咯咯作響錚然有聲。
裴大虎以為太上皇要發怒,連忙上前給邱國坤求情。
“聖上有所不知,朝鮮兵今非昔比,他們的火銃更為犀利,而且還有了些小炮,堡壘修築的頗為堅固,構造樣式,火力配備,和咱們當年打倭國時遇到的倭寇一模一樣。”
武定皇帝沉默片刻,意味深長道
“看來李倧這幾年也沒有虛度,他和德川秀忠勾搭上了。”
讓劉招孫感到憤怒和不解的是,這兩個從前不死不休的死對頭,現在竟然聯合對付齊國。
魏昭在旁補刀道“陛下,劉興祚今日發回塘報說,蓑衣衛在對馬島的細作,親眼目睹大股倭寇乘船渡過對馬海峽,登陸朝鮮南部,數量超過千人。”
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
武定皇帝聽到德川秀忠這四個字,臉上表情分明有了變化,眾人原以為太上皇在聽說倭國插手朝鮮戰局後會大發雷霆,豈料劉招孫表現的異常冷靜,他忽然站住,望向遠遠被甩在身後的侯大學士(錢謙益因為身體太虛,已經累的走不動)和大祭司。
“《牛關條約》多少年沒執行了?”
因為距離太遠,侯詢沒有聽清太上皇在說什麼,劉招孫隻得大聲喊道
“朕問你,幕府將軍這些年,欠朕了多少銀子了?”
大祭司聽清了,這位博聞強識過目不忘的數學天才掐指一算,立即回道
“尊敬太上皇陛下,如果臣沒有猜錯的話,自從當年陝西流賊攻打北京城,幕府方麵就停止了對大齊的賠款,不僅如此,銅料、布帛、海產的賠償,也都停止了,他們還破壞了袁大人(袁崇煥)在九州開發的金銀礦····按照《牛關條約》每年五百萬兩白銀的數額,加上當前大齊商會的利息,加上日本國背叛對大齊造成的各種損失,這五年來,德川幕府拖欠皇帝陛下您的本金利息共計四億五千萬兩白銀·····”
劉招孫聽了張大嘴巴,剛剛追上來的謝陽將跑掉了的假發重新戴上,附和說,大祭司算的一點也沒錯。
“這麼多啊?咱們的利息有這麼高嗎?朕像是放高利貸的皇帝嗎?”
謝陽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立即使勁搖頭。
劉招孫大笑著,把漓泉神槍槍頭上的布套取下,鋒利的兵刃在陽光照射下泛著寒光,他將五十斤中的大槍斜斜指向平壤城七星門,自言自語道
“欠了這麼多,幕府將軍肯定是還不起了,德川秀忠,這次,隻有把你賣到平壤來做男妓了。”
一眾心腹注意到武定皇帝說話時露出的嚴肅表情,沒有人會把太上皇的這話當做笑話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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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營持續半個時辰的炮擊終於結束,平壤城頭炮聲響徹不停,雖然夠不著齊軍,反擊熱情很是高漲,看來隔著大同江、牡丹峰,單憑炮火壓製,還不能完全摧毀守軍意誌。
“把地圖拿來!”
裴大虎取來一副平壤府周邊形勢圖,地圖中都長度寬度都作有標誌。
平壤周長約16公裡,總長約23公裡,差不多比得兩個襄陽城。
“從北麵攻,有牡丹峰和萬壽台高崗做為自然屏障,東、西、南則是大同江和普通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