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的幾條諫言無不充滿挑釁,無論是廢除學堂還是恢複科舉恢複生員待遇,可以說都是對大齊現在製度的公然踐踏,如果不是太上皇提前說了“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言者無罪”,很難想象這位“銳意改革”的山東巡撫,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臣以為,朝廷當積極搜尋衍聖公子嗣,孔胤植雖十惡不赦罪該萬死,然孔聖人無罪,曲阜孔門在前明泰昌年間便已伏誅,如今既然恢複科舉,不如一步到位,將孔氏後人迎接回魯,讓其在曲阜享受供奉恩養,以彰顯我聖朝天恩,以懷遠人·····”
康應乾眼皮跳動,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如果不是提前服用兩顆金剛散,怕是現在已經被氣得怒火上湧,中風倒地。
然而陳巡撫猶嫌不夠,繼續反複強調,說此舉是為了最大可能收納天下民心,當次新陳代謝,改弦更張之際,也是為朝廷大局著想。
旁邊坐著的錢謙益哼了一聲,訕笑道“這陳新匹夫口中的民,和前明東林黨“不可與民爭利”的民,大致是一路人,都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百姓,也不知這廝在山東收了多少好處。”
康應乾哈哈大笑“陳巡撫,你這個天下民心,他正經嗎?”
陳新一本正經道“如何不正經?!康閣老請看!這是下官從濟南出發時,齊魯生民托下官給太上皇遞交的萬民書,一切請求恢複科考,迎回孔聖人。”
說著,他輕輕拍手,兩個侍衛抬著匹寫滿字跡的布絹,當眾就要打開。
康應乾大手一揮“不必打開了,本官知道寫的是什麼,本官自會向太上皇稟明。”
康應乾一眼便看出陳新把戲,在玩弄民意這塊,老康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現在,太上皇他老人家還在龍椅上打盹兒,太上皇發出低沉的鼾聲,小憩的姿勢,像極了一頭沉睡的龍。
康應乾在心底嘀咕說“龍醒了,就要吃人了。”
山東巡撫不知死活,如此咄咄逼人,大有完全推翻新政,否定朝廷之意。
撥亂反正沒錯,不過,向他這樣公然啪啪啪打朝廷的臉,也不知是誰給他的膽子。
莫非山東也是草莽遍地,和湖光一樣,要變天了?
康應乾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不過,現在帝國上下,支持《齊朝田畝製度》以及極圈政體的文官武將還大有人在,如果真的按陳新說的這樣去做,隻怕立即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改革不假迫在眉睫,不過老康可不想,這個節骨眼上發生什麼內亂。
康應乾畢竟進士出身,聖賢書讀了一大堆,宦海沉浮講究的是一個字
中庸和諧。
“這姓陳的為何這般出力?哪裡是諫言,分明是逼宮。好大的膽子!”
太上皇身邊的東方祝,終於看不下去,低聲對一眾閣臣抱怨。
坐在太上皇周圍的閣臣們都搶著說話,大概是在向劉招孫表忠心?
禮部尚書侯詢爭先恐後道
“公公有所不知,這陳氏一族,世居河北,乃是當地望族,當年,天啟初年,逆賊張春在河北叛亂,開原軍奉命平定,陳家商鋪被充公,陳新他爹被活活氣死,因此,他對我大齊朝廷一直懷恨在心,現在終於找到機會了····”
東方祝驚道“還有這事?咱家從沒聽說過。”
“公公進宮是武定初年,這前明天啟朝的事,你當然不知,這有些事啊,知道的還不如不知道的好。”王化貞叼著煙鬥,若無其事道。
錢謙益接過話頭,進一步解釋說“吾皇聖明,曾有言,舉賢不避仇讎,所以像陳新這樣的前朝餘孽,也能混跡大齊。”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
康應乾打斷眾人“什麼前朝後朝,我大齊兼容並收,他既不是孫傳庭餘孽,便隨他說去,言者無罪。”
王化貞錢謙益不再說話,康應乾撇開幾人,快步走下台階,對還在滔滔不絕的陳新道
“陳巡撫所言,皆老成謀國之論,聽君一席話,如醍醐灌頂······今日時候不早,陛下還要回慈寧宮歇息,諸位請先回各自會館,餘事,容明日再議。”
老康說罷站起身,朝龍椅上妝睡不醒的太上皇行了禮,然後對著眾人打個哈欠,拽步朝殿外走去。
東方祝上前兩步,象征性的宣布“退朝!”
群臣紛紛向龍椅之上的太上皇行了禮,各人已是困累至極,如蒙大赦,哈欠連天,四散而去。
隻留陳新一人站在大殿上,茫然若失的望著地板。
不知過了多久,劉招孫睜開眼,抬頭看時,正好與陳新四目相對。
“陳愛卿,何不回去歇息?”
東方祝一臉嫌棄,跟著望向這個不知死活的山東巡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