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府在明代以前被稱為江州,沒錯,正是《水滸傳》中梁山泊好漢大鬨江州的那個江州。
北門挨著滔滔長江,最繁華的碼頭便坐落於此,平日這裡貨船麋集,商販走卒絡繹不絕。
因為近日齊軍兵臨長江,南來北往的商船受到影響,碼頭顯得有些冷清。
錢謙益踩著晃晃悠悠的舢板,走上江岸,抬頭眺望麵前的嶽師門。
“那東林寺裡是人是鬼,將軍還不知道,要多加防備。”
“二位大學士也要小心,李自成、魏昭,進城後若有變故,你們及時發號箭,大軍自會攻城。”
隊伍在這裡分成兩支,吳霄帶著第一兵團那名江西夜不收,往東林寺找靜安和尚,錢謙益帶著剩餘人,由嶽師門進城。
九江北門名為嶽師門,九江人口順,喚作“鑰匙門”。
魏昭目送吳霄兩人漸漸走遠,微微歎息
“當年七俠鬨登州,如今各在一方,希望都能活著。”
錢謙益笑道“魏軍門不必杞人憂天,這次大家不僅會安然無恙,還會建功立業。”
“建功立業?怕是要讓袁臨侯建功立業吧!”
張溥冷笑一聲,徑直朝前走。
徐景萬韶連忙追上去護衛。
李自成對兩位大學士之間的爭鬥不感興趣,他負責殿後,走在後麵一聲不吭。
九江雖是南北要衝,軍事重鎮,不過和南明其他城池一樣,府城承平日久,戰備鬆弛,距離上次寧王朱宸濠造反,王陽明平叛,已過去一百多年了。
沿江城牆有些殘破,外層包磚的地方,竟長了青苔,好在城牆大體保存的還算完整,不至於坍塌。
魏昭低聲道“大學士,沒想到九江城這般破爛,朱常灜也不派人修葺一下,左良玉連這都打不下來,還想去打河南?”
從空中俯瞰,整個城牆像被一條灰蒙蒙的巨龍盤繞在江岸邊,巨龍老邁的軀體旁,散布著密密麻麻的人影。
錢謙益宛若老僧入定,隻顧自走路,也不搭理魏一刀。
走過,一段陡峭台階,眾人來到嶽師門前。
台階兩邊是螞蟻一樣的挑工,他們挑著幾十斤重的擔子,沿台階一步步朝上走。
魏昭見挑工中還有幾個半人高的小孩,詫異道“九江城的壯丁都哪裡去了,還讓小孩挑水,比咱天津衛的纖夫還苦!”
“還不是去守城了。”
苦力隻顧乾活,沒人注意到一群齊國官吏正從他們身邊走過。
博學多識的張溥解釋
“九江府城,井水渾濁苦澀,所以城中用水,皆是來自長江,都是要人一挑挑從江裡挑起來的,已有千年曆史了。”
魏昭接過話頭“和咱天津衛相像,這挑工,和纖夫一樣,都是極能吃苦的,等攻下九江,新兵兵源便有著落了。”
錢謙益撫須笑說“諸位,這次來九江府城,是議和來的,切莫提什麼打仗的事,以免傷了和氣,若能兵不血刃收複江州,老夫親自上奏太上皇,為諸位請功!”
“還是大學士說的是,姓袁的投降了,省得再去打,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張溥回頭指著江麵上遮天蔽日的齊軍戰船,不陰不陽道
“以和為貴?此地遍布殺氣,如何以和為貴?一念之差,伏屍百萬,流血千裡,形勢如此,不是你我如簧巧舌就能改變的。諸位不要忘了,太上皇說過,能和則和,不能和便戰,我十萬大軍,所向披靡,看這城牆,能經得起火炮轟幾下?”
張溥放著好好一個翰林院修撰不能做,莫名其妙從太上皇身邊來到九江前線,如何不惱火。
一路上,他處處針對錢謙益,對收服袁臨侯也不抱希望,反而說風涼話。
“我等能否活著回去,就看錢大學士有沒有張儀蘇秦之辯才了。”
錢謙益撫掌大笑
“天如老弟何必如此悲觀?本官既在太上皇麵前誇了口,必能兵不血刃收下九江。如今朝廷改弦更張,對降官多有包容,太上皇有意勸降南明群臣,收服江南,天下歸心。袁繼鹹隻是馬骨而已,重頭戲還在後頭。太上皇把這樣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們,可見信任,你我現在肩上的膽子很重,不能懈怠,當勠力同心!”
李自成魏昭聽了這話,皆是點頭,稱讚大學士說的好,張溥被慫的啞口無言,臉色漲紅,一言不發。
錢謙益對魏昭道“魏軍門,把大齊的信幡打起來,進城!”
“大學士,咱就這樣一聲不響進去,也沒人攔,打起信幡,明軍就看見了,萬一哪個不長眼的來一炮射一箭,那可……”
“信幡乃是使者身份,我等心懷坦蕩,何懼哉?”
九江外圍江麵上遊弋的齊軍戰船,對出城挑水的苦力,並不怎麼過問。
同樣的,嶽師門上的明軍,對從上遊逃難而來的百姓,也不盤問。
攻守雙方就這樣達成默契。
不過,若是像錢謙益這樣穿著大齊朝服招,舉著信幡,招搖過市,守軍想不管都不行。
“齊賊來了!抓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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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明軍圍上來,把錢謙益堵在城門下。
一個把總模樣的軍官過來,在距離李自成等人三四步距離站住,勒令他們交出兵器。
魏昭李自成幾個哪裡肯交,咣當拔出佩刀,城頭守軍張開了弓弩。
張溥躲遠處,幸災樂禍看著眼前這幕。
錢謙益朝那把總走去,他腳步踉蹌,走的不穩,魏昭上前攙扶,被一把推開。
來到把總身前,錢牧齋伸出枯枝一般的老手,一耳光扇在把總腦門上,把總一個趔趄,差點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