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賊!
守株待兔和甕中捉鱉的訣竅都一樣,關鍵在於一個等字。等到那個合適的時機,以雷霆之勢後發製人。
何為的甕中捉鱉沒有成功,因為他沒有想到王超玩了一手替身術,王超自己早已金蟬脫殼,並且還跟他麵對麵地交流了許久,隻是他沒有認出來。
在前往郊區現場的路上,何為接到警局的電話,說是在金杯麵包車上找到了一個定位跟蹤器,代駕所的那個交車地點也空無一人,何為不得不感歎這次碰到的對手心細如絲,布局縝密到了極致。
王超的守株待兔也沒有成功,儘管他利用自己精湛的演技騙過了何為,甚至意外地得到了韓梅正前往醫院的消息,剩下的便隻需要在醫院守著,尋個機會給出致命一擊即可。
但這個看似簡單的任務,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誰曾想,韓梅一下車,便直奔婦科急診室,醫院人多眼雜,王超不可能跟得太緊,所以一直等到韓梅從婦科急診室出來,才有伺機而動的機會。隻是沒想到正當他想要下手的時候,有人比他先下手了。
不過,王超並沒有因此氣餒,狩獵很多時候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足夠的耐心,才能捕到自己想捉的兔子。耐心這東西他從來就不缺少,這些年早就被錦悅磨得無比堅韌了。
王超站在醫院門口一個攤販前,假意地挑挑選選,眼睛的餘光卻時不時地瞟向醫院大門。瞥見韓梅挺著大肚子走了出來在路邊搭乘出租車,麵色一喜,放下手中的東西,隨即也招手叫來一輛出租車。
正當王超拉開車門,要坐進出租車的時候,黃毛一邊拿著手機打電話,一邊急匆匆地跑了出來,搶先一步坐進出租車,扭頭對王超說道,“不好意思啊,兄弟,我有急事,你再叫一輛吧……”
王超還沒反應過來,便見黃毛關上車門,出租車隨即揚長而去。王超伸出的右手僵在空中,麵色鐵青地大罵道,“靠!鱉孫兒!知不知道什麼叫先來後到!”
計劃再一次被黃毛破壞,王超呼哧呼哧地喘了幾口氣,努力平複心情之後,回頭看了一眼醫院,一拍腦門,眼睛再度亮了起來,將口罩往上提了提,快步朝著醫院急診室走去。在急診室醫生介紹欄找到之前和自己交談的那位年輕醫生,記下對應的科室,縮著脖子,雙手插兜地尋到年輕醫生的辦公室,推門而入……
門嘎吱一聲地被推開,黃毛一腳跨進屋內,皺著眉頭看向坐在客廳沙發上昏暗陰影裡的黑衣老人,一臉不悅地說道,“你不是說在檢察院辦事嗎,怎麼這麼快又跑到我家裡來了?這麼急著找我,到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害我都不能親自送梅梅回家,讓一個大肚婆自己獨自回家多危險啊……”
黑衣老人站起身來,身形慢慢從陰影裡顯現出來,露出張小滿那掛著如春風般笑容的臉,“就是去檢察院喝喝茶聊聊天,又要不了多長時間。叫你回來當然是有重要的事情……”頓了一下,咳嗽兩聲,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條,“記住這上麵的地址,找個機會帶著你的兩個拜把子兄弟到那裡去一趟……”
黃毛表情怪異地盯著紙條上麵的地址,咧著嘴道,“這地方可是高消費哦,你得提前預支給我一點經費,我身上現在攏共就20塊錢,還要留15塊錢買撥浪鼓,沒錢幫你墊付哈。”
“買撥浪鼓?你買那玩意乾啥,浪費錢……”張小滿歪著頭,擺擺手道,“不用你花錢,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隻需要帶他們去就行,”摸出一張黑色卡片交給黃毛,“直接帶他們去這個房間,其他的你不用操心。”
黃毛搓搓手,收下黑色卡片,嘿嘿笑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順便在裡麵放鬆放鬆?這個算是線人福利?”
“當然可以,”張小滿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意,“不過超出的消費要你自己掏腰包哦。”
“基礎套餐就夠了……”黃毛咽了咽口水,忽然想起什麼,拿出錢包裡的一大把票據,“對了,這些你幫我報銷一下,有憑有據,看清楚哈,時間都是我當線人之後的,可沒有占你便宜。”
張小滿瞄了一眼收據,冷笑一聲,“好家夥,現在路邊攤都已經可以開發票了嗎?幾個烤腰子就要128塊錢?”將收據揣進兜裡,“算了,這些都是小事,等你把事情辦好了,不要說這點報銷單,獎金夠你天天吃烤腰子的。”
黃毛見張小滿將單子收起來,卻並沒有給他錢的打算,擺出一張苦瓜臉道,“多少給我先報銷點嘛,不說全部,一半行不行,我最近急著要用錢……”
“不是我不肯給你,而是這個需要走一定的流程,懂不懂?”張小滿輕咳一聲,語重心長地教育黃毛道,“再說了,年輕人不要整天隻想著怎麼花錢,應該把心思多放在提升自我上麵。滿腦子都是錢,太庸俗了……”
“庸俗?”黃毛心中的火騰地一下燃燒起來,“張小滿,你知不知道現在菜市場一顆大白菜多少錢?6塊9!沒有錢,我天天喝風嗎?今天我從早上到現在都還沒吃一口東西,不是因為太忙忘記了,是我身上的錢隻剩20了,就算買幾個饅頭也要幾塊錢,吃了我就沒錢給我乾兒子買撥浪鼓!”
“你不是之前還有幾張紅票子嗎,”張小滿抿了一下嘴唇,“那天你還大方地扔給我兩百……”
“這些天幫你們在道上打聽消息不花錢啊,”黃毛越說越氣,煩躁地抓了抓頭上的黃發,“現在外麵那些人都是認錢不認人,不出點血哪個會理你……張小滿,世道變了,如今江湖道義連半毛錢都不值。”
張小滿歎了一口氣,從兜裡摸出兩百塊錢,遞到黃毛手裡,“這是你之前給我的那兩百,我一直都幫你收著呢,先湊合用兩天吧。”
“你身上還有嗎?”黃毛看了看手裡的兩張紅票子,期冀地望向張小滿,語氣稍微和緩了一些,“就當是我先向你借的,等我以後拿了獎金再還你。”
“你要多少?”
“至少得兩萬塊……”
“你要這麼多錢乾嘛?”
“我要給我乾兒子送個大禮!”黃毛環視屋子一圈,眼底流露出一絲不舍,“何為和韓梅到現在還擠在單位分配的30平宿舍裡,馬上家裡又要再添一個人了……梅梅先前在醫院裡跟我提了一嘴,說是家裡現在連放架嬰兒床都放不下了。”
張小滿頓時明白黃毛的想法,震驚道,“這是你唯一值錢的東西了,可要想清楚了再決定,世上可沒有後悔藥。”
“想清楚了,”黃毛笑了笑,“這玩意原本就來路不正,是我那死去的老爹昧了良心得來的,當年我老爹要不是為了這玩意,對你們扯了謊,隔壁死了老婆的那個光頭也不會開車撞死人,說到底它根本就不屬於我……再說了,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愁,在外麵流浪慣了,在我手裡根本沒有用,純屬浪費。”
張小滿搖了搖頭,“我還是想再勸你一句,倒不是因為我舍不得幫你墊付這筆手續費……黃毛,你以後總歸是要自己成家的,要為自己的未來多考慮,你知道現在a市的房價有多高嗎?”
“我當然知道……”黃毛苦笑著看向張小滿,輕聲道,“可是,我這樣的人已經沒有未來了。實話告訴你,從監獄出來後,我不是沒想過好好找一份工作重新開始,然後攢錢娶妻生子……可是,張小滿,這世道有時候真的非常刻薄……”
黃毛將頭深深地埋在雙肩之間,繼續道,“我應聘過很多工作,但就是連餐館洗盤子都不要我,因為我是有前科的,沒人願意招一個手腳不乾淨的人……後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送外賣的工作,本想著努力地做好,可老天爺不肯答應啊……有一次,我正在一個小區裡送外賣,車子放在外麵,箱子裡的外賣卻被人偷走了。客戶二話不說報了警,一查知道我以前就是賊偷,認定是我乾的,錢賠了,工作也丟了……”
張小滿眼簾低垂,“再怎麼說也不該重操舊業,你可以到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生活……”
“就算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那又怎麼樣呢,”黃毛收起臉上的笑容,“並不會有什麼改變,人們有一天還是會發現我以前做的事……而且,我去其他地方又能乾什麼呢。張小滿,我不像你,小時候學習好,長大了工作好,做什麼都順。你和我爹認識,應該了解他是什麼人,我打小就要自己想辦法填飽肚子,你有和狗爭過雞腿嗎?我有!”
張小滿抿了抿嘴唇,“你之前應該把這些都講出來的……”
“說出來又怎麼樣,”黃毛嗤笑一聲,“彼此不相熟,能有一些同情就很好,誰會真的在意一個小偷。就像咱們接觸以來的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笑,你猜我過得好還是不好?”
張小滿沉沉地吐出一口濁氣,從錢包裡取出一張銀行卡放在客廳的茶幾上,一言不發地踱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