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賊!
數字本身並無意義,是人主觀地賦予了它們特殊的含義。一就是一,二百五就是二百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喜歡給這些數字貼上標簽,就像將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地貼上標簽一樣,有好有壞,有滿是譏諷的二百五,也有象征美好願望的一心一意。
侯三坐在後座上,輕輕地摟著駕駛電瓶車的朱大長,耳畔是清風,眼前是冬日暖陽,在斑駁的樹影裡穿行而過,語氣譏諷地講述著二百五的故事。
張小滿坐在公園長椅上,緊緊地牽著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黃曉曉,腳下是蔥蔥青草,麵前是遊魚戲水,在白鴿的起落間穩坐如山,溫言細語地敘說著一心一意的美好願望。
“曉曉,你是了解我的,無論怎麼變,對你的愛就像是s和s的平方和,始終如一。”
張小滿瞥了一眼黃曉曉手裡那封何瑤寄給他的粉紅信件,咽了咽口水,悄悄地伸出另一隻空閒的手想要奪走信件,“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都是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隨風飄散吧!”
“散什麼散,你想散,彆人不也願意散啊……”黃曉曉抬眼斜睥著張小滿,像年輕時一樣俏皮地嘟著嘴巴,將信封拆開,抽出信紙,放到張小滿的手上,“而且,彆以為我不懂,s和s是三角函數的符號,三角三角,你這是賊心不死啊。”
“彆開玩笑,做夫妻最緊要的就是恩愛,咱倆這麼恩愛,她這一腳插不進來……”張小滿粗粗掃了一眼信件內容,臉皮抽搐幾下,耷拉著腦袋道,“何瑤就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黃曉曉用眼睛餘光瞄向信件,臉上卻是滿不在乎的神情,冷哼一聲,“又在跟你打情罵俏吧?你現在心裡是不是特彆爽,老都老了,還有人對你念念不忘,正好全了你那顆騷動的心?”
“得不到的才騷動,我已經有了你,不會亂動了……”張小滿感受到黃曉曉掐在自己腰間的手指漸漸加大力道,輕咳一聲,“她也沒騷,不信你自己看看,這女人老了還是鬼得很,明明寄來的是我讓她查的資料,非要用粉色信封裝著,這不是故意引人遐想連篇麼……”
“我不看!”黃曉曉彆過臉去,眼睛卻斜斜地看向張小滿手裡的信件,冷笑道,“她不就是想試探我麼,想看看我心眼的大小,嗬嗬!真要是看了,就落了下乘。我黃曉曉從來沒輸給過誰,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真不看?”張小滿將信紙往黃曉曉眼前挪近了幾分,嘴角微微上揚道,“還是看一眼吧,省得你誤會。”
“不看!”黃曉曉將信紙推開,“誤會之所以是誤會,就是因為看得太多,想得更多。我還是當個不看不聽的傻子好,現在有個名詞叫戀愛腦,我覺得挺適合我的……愛情使人盲目嘛,我瞎眼快一輩子了,看不了!”
“看一眼,就看一眼,”張小滿哈哈笑道,“這信你還真得看一看,跟你有點關係。”
“跟我有關?”
“準確地說,跟你那個異父同母的弟弟有關……”
“九江?”黃曉曉接過信件,細細地查看起來,眉頭漸漸蹙起,“不可能!九江那些年心思全在複仇上……怎麼可能有時間生孩子?”
“又不是他生,”張小滿摸摸鼻子道,“對男人來說,生孩子就是幾分鐘的事情,耽擱不了多長時間……一切還有待查證,不過若真是這樣,那就說得通了。當年九江走得那麼決然,一方麵是為了你,另一方麵恐怕也是想給這孩子一個乾淨的未來。畢竟,人們都喜歡貼標簽,那個孩子一旦被貼上‘殺人犯之子’這樣的標簽,這輩子可就真毀了。”
黃曉曉忽地想起什麼,吃驚地捂著嘴巴,“還真有可能,他和聶一相處那段時間裡,經常跟我說一句話,孩子是上天賜給人類的希望……”眯起眼睛看向張小滿,疑惑道,“你為什麼會突然想到讓何瑤幫你查九江有沒有孩子這件事?”
“前些日子,尹恒的女兒深夜裡跑到教師宿舍找我,她要做什麼你應該能猜到……”張小滿歎了一口氣,並沒有直接回答黃曉曉的問題,輕聲道,“後來我認真地想了想,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不清不楚的恨。我這輩子破了不少案子,的確阻止了許多罪犯,可也無意間摧毀了很多家庭。你永遠不知道在懲治一個壞人時,會不會有一個小孩因此家破人亡……”
張小滿頓了一下,繼續道,“一些人想讓我死,另一些人想讓我生不如死,大多都是來自這些家庭。但事情總得有人做,我並不後悔。壞掉的枝葉就要剪除,不能因為害怕傷了旁邊的小枝椏就放過……想清楚這一點,我就開始回顧這輩子到底害了多少個小孩子家破人亡,可是得罪的人真是太多,很難一一列明……直到有一天,我在醫院看見一個人,也姓王。”
“能入你的眼,可不是什麼好事,”黃曉曉震驚道,“難不成那孩子也……”
“現在不好說,但確實跟我最近調查的案件有關,”張小滿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小枝椏終究還是長歪了啊!若是早些知道,或許我們還能管一管……”
黃曉曉沉默良久,終是長歎一聲,將信件交還給張小滿,撇撇嘴道,“我姓黃,不姓王,這些事你自己看著辦就好,不必顧慮我的想法。先不提彆人的孩子,咱們家裡那幾個你確實應該管一管了。”
張小滿疑惑道,“咱家那幾個挺正的啊,你彆聽外麵那些風言風語,聶一和李俊是沾上了點麻煩,但真凶並不是他們……”
黃曉曉白了張小滿一眼,“我是在跟你說案情嗎?我說的是愛情!”指著落在腳邊的幾隻鴿子道,“她愛他,但他不知道她愛他。他呢,明知道他愛她,卻還是愛她。她不知道他愛她,也不知道她愛他,他倒是知道她愛他,也知道她愛他,就是不肯跟她說他愛她。搞到現在,亂七八糟,一團亂麻。”
“是夠亂的……”張小滿眼角抽搐一下,輕咳一聲,指著地上一個低頭覓食鴿子道,“其實我已經跟他談過了,”又指了指另一隻鴿子,“也暗示過他,但他似乎沒聽明白,以為我說的跟他沒關係。他呢,是聽明白了,但卻裝作跟他沒關係。”
“你不能隻管你徒弟啊,”黃曉曉癟了癟嘴,指著地上另外兩隻鴿子道,“一個巴掌拍不響,她和她,你也得管管。”
“我跟她倆說這些不合適,”張小滿麵有難色道,“還是你們女人聊起來方便一些。不過,我覺得咱們也彆管得太多,姻緣天注定嘛。如今又不興老封建那一套什麼父母之命,就讓孩子們自己去掰扯吧。”
“咱們就是管得太少了,所以才會發展到今天這樣彆扭得局麵。”黃曉曉搖搖頭道,“既然你不肯去,那就隻能我出馬了,正好去綠藤市玩幾天,省得你覺得我在這兒礙手礙腳的。”
“這話從何說起?”
“你當我真是戀愛腦不成,這封信幾天前你就收到了,今天又把它重新放到門口信箱裡,不就是想等著讓我打開嗎?不就是想看看我是個什麼態度麼?女人要是認真起來,每一個都是名偵探,彆想著一哄二騙的。不拆穿,那是因為不想拆穿。”
張小滿訕訕一笑,佯裝有人打來電話,急忙起身摸出手機,放到耳邊,“什麼?好好好……我馬上過來……”一臉歉意地看向黃曉曉,賠笑道,“曉曉,警局那邊有點事,我現在必須要過去一趟,那什麼……等我忙完,咱們回家再聊吧……”
“屏幕都是黑的,你是用意念接的電話嗎?真當我瞎啊?”黃曉曉嗤笑一聲,“要走就走,裝什麼日理萬機!”
張小滿乾笑幾聲,強辯道,“真有事,聶一和李俊已經被檢察院的人帶走了,我得過去露個臉,不然就顯得太假了。”
“去你的,”黃曉曉站起身來,翹起下巴道,“我也不是閒人,一堆事呢,要不是怕傷了你的麵子,誰願意大冬天坐在公園裡喝西北風啊,都什麼年代了,約個會還在公園裡,跑來數螞蟻玩嗎?”
張小滿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逃也似地轉身離去,“這不因為錢都在你那兒嘛,其他地方我哪約得起……”
“等等!”黃曉曉出聲叫住已經邁開步子的張小滿,伸出食指勾了勾,“我讓你走了嗎?”等到張小滿耷拉著腦袋走回來,從兜裡摸出一張紙巾,塞到張小滿手裡,不鹹不淡道,“珠寶店開張,我去湊了個熱鬨,順帶幫你取了點東西回來,興許能派上用場。我可不是幫你,隻是不想那兩個傻小子繼續待在牢裡,我的生日就快到了,總要一起熱鬨熱鬨才好。”
張小滿盯著紙巾上的點點血漬和一根纖長的秀發,雙目放光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