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波倒映星辰,閃爍著瑩瑩光澤,夜晚的鼓浪嶼是如此的令人愜意。
然而朱常瀛的心情並未因此而平靜。
漁民的淒苦同憤怒,讓朱常瀛記起了萬曆二十九年的蘇州織工抗稅風波。
蘇州稅監孫隆向機戶收稅,規定每機一張,稅銀三錢;每緞一匹,稅銀五分;每紗一匹,稅銀兩分。按照一兩銀子等於十錢銀子,一錢銀子等於十分銀子的比價來算,再加上絲綢較高的售價,這點稅根本算不上什麼。
但對於長期習慣於低稅率的機戶來說,他們卻無法忍受,於是便紛紛關門閉戶以示抗議。
直接導致蘇州城內1萬餘名織工、紗工、染工失業。
這些失去生計的雇工很快將矛頭對準稅監,而不是他們的雇主。
上萬織工圍困製造衙門,打死數名稅官,把個太監孫隆嚇的半死,翻牆逃跑,最後由巡撫衙門出麵,才平息民怨。之後就是礦監同巡撫衙門上書抗辯,各說各的道理。
朝廷最後判處以葛成為首8位機工首領死刑,召回稅監孫隆。
然而蘇州上下官員拒不執行,至今這些人還關在大牢裡呢,是為蘇州市民口中的英雄。
案件卷宗,朱常瀛不隻看過一次,近來又仔細翻閱了一遍。
不得不看啊,一個不小心,朱常瀛就會變為孫隆第二。
朱常瀛拿出小本本,把閱覽卷宗所得一一列出來,尋求解決之道。
第一,皇帝征收商業稅引發代表大地主階級利益,商業階級利益的文官集團集體反抗。
第二,由於商業稅已成為地方政府的財政來源,故而他們會在這個過程中一意阻撓,乃至陽奉陰違。而稅監為了完成任務,會同他們發生衝突。當矛盾爆發積累到一定程度時,爆發動亂將會成為必然。
第三,從這些事件來看,如此大規模的暴動集中爆發,一定是有組織、有預謀的。
簡單來說,民變的主體為產業工人,幕後推手則為上遊的作坊主、商人、士紳,而地方官府則是利益相關人,同樣不希望將這部分利益讓渡給中樞,表麵上維護中樞,實則姑息縱容百姓鬨事。
讀懂了這些,也就知道麵對的敵人是誰了。
全民皆敵!
這場遊戲裡,皇權代表國家,而所有人都在同皇帝做對,蘇州有歌謠,‘千人奮挺起,萬人夾道看,斬爾木,揭爾竿,隨我來,殺稅官。’
好特釀的威風!
好特釀的有骨氣!
滿清的大刀來了全都歇菜,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萌芽則戛然而止,剃頭做奴才,過的比大明還慘!
想到這些,朱常瀛竟想到乾脆帶人去澳洲建國算俅,那裡還沒人搶,招來的移民也好收攏,管這些人的死活作甚。
好吧,雖然這樣說,但還是不能放棄治療。
市舶司收稅,最大的阻力為地方官府,最大的敵人為背後士紳,最難纏的為衝在前頭的無知百姓。朱常瀛隻想從中間人抽出一部分國用,但中間人不乾,吃的腦滿肥腸也不願意吐出一口,又借收稅來挑動底層鬨事。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也隻能一個一個嘗試著去解決。
第一個當務之急,要解決官府明麵上的阻力。
戶部有十三清吏司,分管各省商稅,府有課稅司,縣有課稅局,具體執行單位為鈔關同巡檢。而福建更加混亂,衛所也兼職鈔關巡檢職能。這部分稅,入國庫的極少,大部分都被地方吃掉了。
皇命督查商礦稅,就是要督查這幫玩意。
朱常瀛叫過曹化淳。
“傳令廈門周邊幾縣課稅司局鈔關巡檢,五日內趕至廈門市舶司聽訓,遲一日,即刻革職,永不敘用!同時行文府縣衙門,鹹使人知!要全員都來,一個人頭不能落下。”
曹化淳聞言,訝異道,“殿下,如此各縣可就無人征稅了,而且算起來要有三四百人”
“也不差這幾天的稅,采買米肉,搭帳篷,要備足了半月供應。就這樣吧,馬上去傳令,連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