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太子爺。”內殿近侍瞧見殷皇後引著劉瞎子走來,忙一溜兒小跑進來稟報,“太子爺,皇後娘娘領來一人,應該就是南相了,他來了,真個來了!”
太了聞言“嗖”一下起身,旋即又扭頭對著永平帝喊道“父皇,南相來了,錦成真的把南相給請來了!”
劉瞎子一腳跨進殿門,聽到太子這話略頓會,皇後這時回身微一屈膝,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父皇,南相真來了,他此刻就在兒臣邊上,您睜開眼睛看看啊!”太子聲音稍拔高了些兒,內心有著抑製不住的激動。
劉瞎子麵上依舊看不出一絲表情,當他那雙飽經風霜的目光落到永平帝麵上,仿佛是感應到了他的氣息,永平帝眼皮動了動,喜得太子又高喊了聲“父皇!”
但是,永平帝已然無力睜開雙眼,他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悄然流逝……
皇後彆過頭,眼角淒然滑落一滴淚。
“相國……”永平帝從未下旨革去南洋子相國之位,因此太子仍稱之為相國,他起身一掀袍襟,正待欲給劉瞎子行跪禮,一股大力襲來硬生生將他雙膝給定住。
劉瞎子扔了粒丹藥給他,冷聲道“喂到嘴裡即可,入口即化。”
“謝相國!”太子將丹藥親手塞進永平帝嘴裡,不消片刻功夫,永平帝麵上漸有了絲血色,太子手一揮,殿內近侍宮人儘皆退了出去。
“皇上……”皇後上前輕聲喚了幾聲。
永平帝眼皮動動,慢慢睜開了眼,當他移動視線朝著劉瞎子所站位置看過來,模模糊糊看到一清瘦的老者,他雙目漸漸聚焦。
寢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皇後和太子似都屏住了呼吸,兩人均眼觀鼻、鼻觀心,沒去瞧此刻四目相對的永平帝和劉瞎子。
“元子。”永平帝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率先打破沉寂,他一聲元子叫出口,劉瞎子麵上有了絲表情變化,一雙寒潭深眸因著這聲舊時的稱呼,愈發冷凝。
劉瞎子本姓南,名周,字元。南洋子則是他師父給取的名字,當初慶元宮便是以慶國的慶和他的字而命名。
由此可見,當年永平帝對他的器重!
“扶朕坐起來。”永平帝胳膊抬了抬,太子和皇後忙雙雙上前,將永平帝扶著半躺半靠在了龍榻上。
“元子,朕,對不住你,對不住你一家老小,朕錯了,朕錯了呀!”永平帝一口氣說完喘息聲漸重,太子眼圈紅了,手在他背心輕撫著。
在大宴朝之前,曆朝曆代還從未有過帝王向臣子認錯的先例,太子心中極為震憾,皇後也已然泣不成聲。
這些年她心裡不是沒有過委屈,沒有過怨恨,乍聽皇上向南相認錯,她感同身受般淚水再也不受控的順著麵龐滑落。
“皇兒,叫,叫王進!”永平帝話落,兩手高捧著錦匣的近侍首領太監王進一迭連聲喊著“老奴在此,老奴在此!”
王進顫巍巍上前來,把手中錦匣高舉過頭頂呈到劉瞎子麵前,“南相,這是萬歲爺親筆禦寫的罪己詔,早在半年前已交由老奴收藏著,請南相親閱。”
罪己詔用明黃緞帶係著,永平帝在罪己詔裡闡述了自己一生的功與過,主要講的是過,他肯定了南相當年的功績,在罪己詔裡正式給南相平反洗去了冤屈,並向南相向天下人檢討了自己,可謂字字泣血,力透紙背!
劉瞎子閱到一半雙手已不住哆嗦,待從頭到尾看罷,他一聲“皇上啊!”喊出口後,雙膝已然跪了下去,積攢了幾十年的淚水頃刻如決堤之水,滂沱而下。
忠君,是深刻在他骨子裡的東西,早已融入他的血液,如軍人之軍魂一般,是深深鐫刻在心上永不磨滅的一種精神,一種信仰!
多年的憤懣不平,多年的冤屈,在他看罷罪己詔後土崩瓦解,他膝行幾步對著龍榻上的永平帝伏首稱臣,痛哭流涕道“皇上啊,老臣亦有錯,老臣亦有錯啊!”
永平帝眼中也淌下淚來,殿內殿外啜泣聲一片,卻無一人敢高聲,連同劉瞎子在內。
自永平帝病重這幾月來,每每雍王及朝中重臣求見,都被會模仿他聲音的王進給打發了。皇上重病若傳揚出去,不等霍錦成出宮請來劉瞎子,隻怕雍王早帶人闖宮了。
永平帝已然油儘燈枯,縱神仙也難救回,臨終前他讓太子拜了劉瞎子為相父,另交代太子,向文武百官及天下人公布他的罪己詔!
永平三十九年秋,九月一日,卯時五刻,永平帝卒於慶元宮,時年六十七歲。
當天宮裡喪鐘並未敲響,早朝照常進行,依舊是由太子殿下在偏殿召見群臣。
雍王當天缺席。
自皇上不再臨朝,雍王也隻三天兩頭在早朝時來應個卯,但隔幾天就會找個借口進宮,他一進宮,他母妃就會來求見皇上。
永平帝殯天第五日,是皇後娘娘六十壽誕,借著給皇上衝喜的由頭,皇後在宮裡大擺壽宴,雍王及朝中重臣攜家眷儘皆入宮赴宴。
宮裡絲竹管弦樂起後,衛東帶著三千禦林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層層圍住了雍王府,將其門下江湖客一網打儘,悉數關押進了大牢中。
當晚,雍王母子因言語衝撞皇後,他母妃被打入冷宮,雍王則被押回府裡囚禁起來。
隔日,朝中多名官員或被革職或被打入天牢。
十日後,雁城府台楊敏之大人與刺史大人率兵圍困瑞王府,各州郡封地先後有皇子被圈禁於府內。
至此,塵埃落定,宮裡喪鐘被敲響。
自始至終劉瞎子沒有出現在人前,他用丹藥保著永平帝的屍身,大多數時間都守在永平帝邊上,對著他屍身進述著過去那些歲月中的點點滴滴。
遵永平帝遺言,他的罪己詔被公開,當王進宣讀完罪己詔,前來吊唁的文武百官大多心裡都有了數,尤其平南王和太傅,太子近來一係列重拳雷厲風行之舉,頗有南相之風。
霍錦成隻字未向太傅透露過,是以無論是太傅還是平南王均不知曉南相已至京城,且與永平帝見過最後一麵。
太子正式登基前一晚,他單膝跪於劉瞎子跟前,“相父,非可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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