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輕輕搖頭，低語道“關於鳳翎膠，那是我在學院研讀《海隅神洲紀》時，偶然翻到的篇章，其中記載西海之中有鳳麟洲，是眾神靈的居所，他們以鳳凰的喙與麒麟的角熬製成膏，能修複破損的天籟之弦，故名曰續弦膠，又稱為鳳翎膠。”
“這不就是神話傳說嗎？”俞飛白滿臉詫異。
“鳳翎膠這個詞彙，我早有所耳聞。”雷雲章插話道，“你們這代年輕人可能沒讀過淩宇風的奇幻小說。
他的《劍網塵絲》一書，第一章就提到了‘雖是鳳翎膠續琵琶，更勝往昔綠華仙’，便提及了鳳翎膠。
後來我查閱典籍，才知這鳳翎膠續弦，暗喻男子失妻後另娶。”
“我一直認為鳳翎膠、續弦，僅是形容詞，從不知其為真實存在之物。”雷雲章說著，試探性地問，“小琴，你真的確定世間有鳳翎膠這物嗎？”
“雷叔，難道你也不信任我？”琴玥略顯失落，皺著眉說，“你們真以為我無法區分真實與幻想的界限嗎。”
“《海隅神洲紀》我也讀過，它記載的鳳翎膠，乃是以鳳喙和麒麟角煉成膏狀，名之為續弦膠，又稱連金泥。這種膠如碧玉般清透，曾被進獻給漢武大帝。武帝用它修複弓弦，令人奮力拉扯，修繕後的弦絲竟無損斷裂。”琴玥搖頭陳述道，“你們視其為傳說，是古代修士杜撰的故事。而我卻認為這背後有其真實性。”
“何以見得？”林之充滿好奇。
“暫且不論那神山仙境和不老仙藥之類的虛幻之事，我們姑且擱置一邊。但在我看來，鳳翎膠確是真實的物質。”琴玥笑容可掬，“我知道你們心中必有疑惑，想問關於鳳凰喙和麒麟角的事吧？”
“沒錯。”
俞飛白點頭笑道，“無論鳳凰還是麒麟，皆是傳說中的靈獸，無人親見其形，基本可認定為古人虛構的形象。”
“誰說沒人見過呢。”
琴玥淺笑回應，“隻要你深入曆史的篇章，仔細研讀春秋戰國、秦漢三國時期，你會發現鳳凰、麒麟乃至朱雀、白虎等神奇生物，在史書中都有明確的記載。隻是到了隋唐，特彆是明清之後，這些記載日漸稀少，直至今日幾乎消失殆儘。”
“這個”
俞飛白眉頭緊鎖，心中五味雜陳。
難怪有人常言，世上最難之事，一是將思想強加於他人，二是讓彆人的財富歸於己身。如今琴玥深信史書上的神秘事物，俞飛白覺得無論怎樣勸說，就算告訴他史書記載多有虛構成分，她都能找到反駁的理由。
還有什麼可爭論的呢，倒不如省些力氣，以免在無儘的推理中迷失自我。
然而，林之似乎洞察了某種玄機，眼中閃爍著深思的光芒。
“我明白了。”
林之豁然開朗，笑意盈盈地說道“我們可能過於執著於那些在我們的幻想中擁有神奇力量的生物，如鳳凰、麒麟，反而忽視了在古代，它們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樣強大。我記得古籍中提及的龍鳳，很多時候竟是權貴宴席上的佳肴。”
“啊？”
俞飛白驚訝不已“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在那個時代，古人膜拜的是至高無上的天帝，而非龍鳳或麒麟。黃帝是真龍天子的說法，是曆經世代沉澱，才逐漸成為權威的象征。因此，無論是龍還是鳳，不過是古人口中的美味佳肴罷了。”
林之笑容溫和，娓娓道來“秦漢時期的人們對自然界的了解有限，生活範圍也不廣闊，常將未見過的動物賦予美好的名字。比如，如今的學者考證出，所謂的豬婆龍，實際上就是揚子鱷……”
“我也想通了！”
俞飛白隨即叫道，略帶懊悔“我怎麼就忘了這一點呢。在錦雞都能被稱為鳳凰的時代，鳳喙恐怕就是指雞的尖嘴。麒麟角，必定是某些罕見動物的獨角。”
“可能是犀牛角，也可能是鹿角。”雷雲章領悟過來，微笑著說“我記得古人曾將犀牛和梅花鹿視作麒麟。”
“正是如此。”
琴玥也輕輕一笑“後來，隨著人們對世界的認知不斷深入，發現很多所謂的靈異神獸其實隻是一般動物，因此史書中關於奇特獸類的記載漸漸減少。以至於有些官員獻給皇上的所謂"祥瑞"，也被百姓識破，淪為笑柄。”
“琴兒，你怎麼不早點說呢。”
雷雲章笑著感歎“那所謂的鸞膠，應該是一種類似於阿膠的生物膠，不過阿膠是補血的，而鸞膠則是用來強力黏合物品的。”
“這樣說也沒錯。”琴玥點頭道“這種鸞膠的製作技藝在漢武帝時期就已經流傳下來。大家都知道傳國玉璽與和氏璧吧，那斷裂一角被修複的地方，雖說用黃金鑲嵌，但我懷疑其實是用鸞膠粘合，才會如此堅固。”
“嗯……”
對於琴玥的猜測，眾人並未多言，畢竟傳國玉璽已失傳多年，此事無法驗證。不過，關於鸞膠真實存在的可能性，大家都有了更深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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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此刻的三名見證者被琴玥的論述征服，深信神話中的鳳膠確有其物。然而，那製作鳳膠的秘技或許早已在時光的流逝中遺失。
“鳳膠的煉製技藝或許真的失傳了，但我翻閱了諸多典籍，發現這種神奇的鳳膠在未使用時會凝結成堅硬的石塊，一旦以魔法火焰炙烤，便會化作黏稠的液態。因此，那些固態的鳳膠應當能長久保存。”
琴玥輕歎“我設想，現今若是仍有鳳膠遺留世間，或許會被視作珍貴的古董珍藏，可惜就連見多識廣的雷叔也沒見過它的蹤跡。”
“小琴，我隻是一個經營小店的，隻在西南幾郡活動，算不上見識廣闊。但我會幫你留意，發動我交際圈的朋友幫你探聽消息，人多力量大，也許會有收獲。”
雷雲章一邊說著，一邊好奇地問“不過，你怎麼會突然想要找尋鳳膠呢？”
“對啊，你需要鳳膠做什麼？”
林之和俞飛白這才回過神來，心中同樣充滿了困惑。要知道，即便鳳膠再神奇，它本質上也隻是一種強大的黏合劑。現代的魔法膠水在效能上未必遜色於它，何苦舍近求遠？
琴玥微微蹙眉，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如墨的長發，似乎在猶豫是否該坦白。
話說回來，美人的魅力不容忽視，儘管男女平等的呼聲高亢，人們總會給予她一些特彆的待遇。若是換做他人在此猶豫不決，恐怕早已被人催促或是忽略。
然而此刻，眾人耐著性子，靜靜地等待。
實際上，他們的等待並未持續太久，僅僅十幾秒後，琴玥忽然綻放出嫣然的笑容“我說出來，你們可千萬彆說笑我。”
“怎麼會呢。”
眾人一致搖頭，毫無異議。
琴玥見狀，這才啟唇道“你們應該知道，我是一名風琴師，對於古風琴的製作工藝尤為重視。一張古風琴的誕生，需曆經繁複的工藝流程，這些細節我不再多提。而其中最為關鍵的一環，便是裝弦調音，可以說，琴弦的質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整張琴的品質。”
“嗯。”
林之點頭示意理解，微笑著說“這個我們知道，電視上常看到某個古風琴，突然‘嘣’的一聲，琴弦斷裂，這就充分說明琴的質量極差。”
“你也注意到了？”
琴玥頗感共鳴，興致勃勃地說“甚至琴弦還能割破手指，讓鮮血流淌，對吧。”
“沒錯。”林之笑道“那時我就納悶，這琴弦究竟是什麼材質，竟然比刀刃還要銳利。”
“鋼絲外纏繞著尼龍線。”
琴玥解釋的同時，歎了口氣“這種鋼弦工藝是從西方傳入的，原本是用於小提琴的，現在卻被應用到古風琴的弦上。”
“有區彆嗎？”俞飛白一臉迷茫“那麼以前的古風琴，用的是什麼弦？”
“從前的古風琴，用的是絲線製成的弦。”
琴玥莊重地宣稱“我們的古靈琴，其琴弦曾是純粹以蠶絲編織，曆經翻絲舞動、纏絲縈繞、打線交織、熏煙祭煉、上膠凝魂、拉線定魄等一係列神秘儀式，最終才能塑造出一道絲弦之靈。”
“上膠！”
林之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一詞。
“需將數十乃至數百根微細的蠶絲，以逆時針的儀式扭轉成弦，每一根絲都緊密而均勻地擰結，凝聚成如詩般的連珠形態。接著，以硫磺之火熏透，用秘製膠液綁定，再經過蒸汽浴的淨化和冰晶洗禮，最終誕生的琴弦如冰晶般半透明，這就是傳說中的冰弦……”
琴玥皺眉道“工藝的奧秘看似簡潔，實則充滿挑戰。我嘗試過多次，結果要麼是絲弦糾結如麻，要麼過於脆薄，稍一觸碰便碎裂無存。我研究許久，猜想或許是膠液的秘方出了問題，因此想尋得古籍中記載的鳳膠，…”
“嗯……”
此刻，林之等人仍是一頭霧水，隻知鳳膠至關重要。
琴玥接著說“絲弦構造的古靈琴，與鐵弦琴相比，奏出的音律有著天壤之彆。絲弦之音，如泉水泠泠，妙不可言，蘊藏著無法言表的韻味，正是古靈琴的獨特魅力。一旦失去這股韻味，古琴的靈魂也將黯淡許多。”
這道理，三人深以為然。就如同今日的墨筆被簽字筆、鋼筆取代，雖然方便了書寫，但在書法的神聖殿堂裡，它們無法替代毛筆的神韻。
“古代最傑出的絲弦稱作冰弦。自那次製作失敗後，我遍覽古籍，發現明清時期的祈琴大師們曾能製出冰弦。”琴玥遺憾地道，搖頭說“可惜，至清末民初，這項技藝已失傳。”
“所以，你想重新發掘這門技藝，讓它重見天日。”雷雲章含笑說“小琴，沒想到你胸懷如此壯誌。”
“怎麼，不可以嗎？”琴玥緊握雙拳“我要讓那些人知道，女子亦可不讓須眉，我們不僅能成為祈琴師，更能成為研琴的大師，讓他們繼續嫉妒去吧。”
“有誌氣。”雷雲章讚賞道“早就該如此了，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讓他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