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還蒙蒙亮，狄臨在小禾的喊聲中，掙紮起身，宿醉後，不喝醒酒湯的後果便是頭痛欲裂。
隻是，叫他喝謝瑜的醒酒湯，他寧願疼死，指不定那湯裡又加了什麼藥呢。
那次在邊城，幸虧他早早找師兄拿了些解毒的草藥，這才沒叫他藥暈過去。
穿好衣服，他隨手從狐狸窩裡把阿吉撈出來，沒來得及吃飯，便匆匆上了馬車。
其實遲到倒也沒什麼嚴重的，隻是他昨日出儘了風頭，隻怕大旭朝中有人借題發揮。
到達安樂侯府，正好卯時，阿吉茫然地從他懷裡探出頭，接引他的，是個女侍，穿著青色雲紋衣裙，利索的發髻上簪著一隻蝶戲雙花銀簪，年歲不大，卻有一種嚴肅爽利的氣質。
狄臨抱著狐狸，心不在焉地跟在女侍後麵，聽著她講話。
“奴婢落葵，是侯爺的隨侍女官，侯爺出發前特地吩咐奴婢，衛王殿下前來，需晨讀半個時辰，中間歇息一刻鐘，再練字帖五篇，侯爺下朝後，會親自檢查成果……”
狄臨這下確信謝瑜是要折騰他了，來這麼早，隻是為了背書寫字，他可是連飯都沒有吃！
他手下不自禁地用力，狐狸吃痛地叫了一聲，引得落葵回頭看“衛王殿下可有異議？”
狄臨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是在大旭，不能胡來“沒有。”
“那麼殿下可以開始了，侯爺說，一日之計在於晨，清晨的記憶力是最好的，希望殿下可以背過這篇文章，侯爺下朝會檢查。”
落葵將他引到一處書房，房內乾淨整潔，有一麵牆的書整齊地碼放在書架上，應該是特意做了調整，除了主位上的書桌，台下正對著也放了一套小書桌，上麵擺放著紙墨筆硯，桌旁掛著香爐，他一進屋便聞見了清透的薄荷香，提神醒腦。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走進書房，拿起書背了起來，阿吉正困得不得了，也被他強行按在書桌旁陪他晨讀。
落葵是侯府的大女官，自然不能一直看著他，留下兩個女侍，就離開了。
阿吉實在撐不住了，狄臨對他嬌生慣養的，哪裡起過這麼早，不一會便睡著，打起了小呼嚕。
也許困意確實會傳染，狄臨聽著它的呼嚕聲，隻覺得越發睜不開眼，宿醉本就頭疼，又起得這樣早，他迷迷糊糊地竟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再次醒來是被餓醒的，已是辰時，他睡眼蒙忪，入眼是一雙粉底皂靴和一根竹節杖，他猛地抬頭，正好同謝瑜對上眼。
他穿著紅色的朝服，應當是剛剛下朝，還沒來得及換，黝黑的眼瞳盯著自己，看不出情緒。
見他醒來，謝瑜彎腰拿起了桌上的字帖，麵無表情地翻看著，每一頁都是空白的。
狄臨以為他要生氣，但是沒有，謝瑜放下字帖，語氣很平常“醒的正好，小廚房的膳食正好溫著，一起吧。”說完便拄著杖離開了。
狄臨恍惚中，以為自己沒有睡醒，好似還在邊城蜜戀時，每日醒來，林玉都會為他煮著粥。
他回了回神，料想謝瑜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謀害他，隨手撈起還在打呼的阿吉，跟在謝瑜身後。
大堂裡桌子上已經擺好早膳，狄臨肚子後知後覺般，發出咕嚕聲，他倒也不尷尬。見謝瑜吃了兩口，他也坦然地抱著狐狸坐下開始吃飯。
今日的主食是香菇牛肉的包子，鹹香爆汁，剛一入口，狄臨便被驚豔到了，想起昨日的桃花糕，沒想到中原美食都這樣合他口味，這樣一想，留在這裡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阿吉聞到肉味也清醒了，像個小狗似的搖著尾巴討食，狄臨麵露嫌棄，還是隨手給了它個包子“好好個狐狸，怎麼總像個小狗？”
一人一狐吃得正香，謝瑜慢條斯理地看了他們一眼，聽著狄臨的吐槽，麵上閃過笑意。
飯後，有下人送來一壺蘋果茶，狄臨沒喝過這種茶，見謝瑜麵不改色地喝著，他也喝了一杯，味道怪怪的，倒是喝完，宿醉的頭沒有那麼沉了。
吃飽喝足，他竟生出一種沒完成任務，對不住謝瑜的愧疚感，他有些彆扭“那個三字經，我背過了。”
其實狄臨的漢語沒有那麼差，他就是故意的，他篤定謝瑜不會說出做衛王男寵的黑曆史，那麼就不會有人揭穿他。
邊城的相處，謝瑜應該知道他是懂漢語的，不知道他是在偽裝還是什麼，今日的晨讀任務很簡單，是旭朝孩童人人都會的三字經，這些狄臨兒時學過，自然手到擒來。
謝瑜按部就班地查了他的三字經背誦，他像個垂髫小兒似的，站在書房背誦。
背完了，他以為今早的摸魚便已經翻篇了，卻見謝瑜說了聲“慢著。”然後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了一根戒尺，一下一下地在手上輕拍。
“晨起，我還留了五篇字帖，你都沒有寫，一篇一下。”
“伸手。”
狄臨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他堂堂西涼二皇子，他居然想要打他手心！
“啪！”還沒反應過來，謝瑜已經抓著他的手，打了一下。
對於一個經常上戰場的武將而言，並沒有多疼，但羞辱意味讓他氣紅了眼睛，他努力抽回手，咬牙切齒“放肆！你敢打本王！”
謝瑜力氣竟然比他還要大，又抓住他的手連打三下，麵不改色地說道“聖上命我，好好教導衛王學習中原文化，我自然有義務教育不聽話的學生，何來放肆一說？”
狄臨狠狠抽回手，怒瞪著他。
謝瑜並不著急，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他換上了白衣，明明同邊城的衣著一樣，如今狄臨卻隻覺得他這樣子可惡得很，半點旖旎都起不來了。
謝瑜淡淡開口“還有一下，衛王不聽管教，是要抗旨不遵嗎？”
狄臨的眼圈更紅了，碧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僵持許久，最後還是將手遞了出去。
隨著一聲脆響，狄臨吃早餐時的愧疚蕩然無存，他現在隻想把這個可恨的人大卸八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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