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臨沒有答話，隻是將身軀沒入水中，氣氛瞬間陷入冰點，一片死寂。
謝瑜見狀，也不再自討沒趣，萬籟俱寂的深夜小湖，唯有樹葉的沙沙聲，和時不時濺起的水花聲。
狄臨洗漱完畢，正要穿衣，下意識地望向謝瑜。但謝瑜已乖巧地坐在石頭上，背對著狄臨。他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身著素色衣袍，在微風的輕撫下，發絲輕舞，仿佛一幅絕美的畫卷。然而，那挺直如鬆的背影，卻透露出無儘的落寞。
這一刻，狄臨的心突然軟了下來，罷了，畢竟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孽。
他穿好寬鬆的衣袍，緩緩走向謝瑜，輕輕扯了扯他的頭發。謝瑜下意識地回頭，眼中的落寞還未褪去，嘴角卻還勉強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狄臨居高臨下地凝視著這張白皙清冷的芙蓉麵，突然一陣恍惚。
其實，他們一點都不像，不是嗎？至少在這一刻，謝瑜那落寞卻又強作堅強的模樣，與餘安毫無相似之處，卻莫名地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幫你吧。”狄臨的聲音有些結巴，眼神閃爍，不敢與他對視。
謝瑜微微一愣，似乎沒有反應過來，畢竟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問出口也不過是為了賣慘。
片刻後，當他意識到狄臨的意思時，眼中閃過驚喜“好啊，那就有勞阿臨了。”
兩人交換了位置，謝瑜浸入湖中，清涼的湖水微微蕩漾著，波光粼粼。他露出白皙精壯的上半身，斜靠在岸邊。那處傷口已經發炎，四周紅腫不堪，如同一朵盛開的血色花朵。
狄臨穿著寬鬆的白袍，半蹲著身子，為謝瑜擦拭著肩膀。幾縷發絲如羽毛般，輕輕拂過狄臨的臉頰。謝瑜出神地望著他那豔麗的側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為他拂去那幾縷亂發。然而，由於動作過大，不小心扯動了傷口，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狄臨被他的呼痛聲牽走了目光，當看到那慘不忍睹的傷口時，竟氣得笑出了聲“謝瑜，你可真是蠢到家了！”
“為何要將愈合的傷口撕裂？你是在故作可憐嗎？你莫非以為這樣我就會多看你一眼？”怒火湧上心頭，狄臨近乎口不擇言地斥責著謝瑜，甚至都未察覺自己為何如此生氣。
他把擦拭的毛巾甩在謝瑜身上，轉身欲走，卻被眼疾手快的謝瑜一把拉住，拖進了水中。
狄臨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便落入了謝瑜的懷抱。他的白袍濕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很是不適。他手撐在謝瑜的胸膛上，怒氣衝衝，正欲罵人。
可謝瑜卻先一步單手扶正他的側臉，貼近看他，嘴角含笑“沒錯，我就是在故作可憐，可你已經看了我好多眼了。”
謝瑜眼中的春色快要溢出來“換藥時，我就發現了，總有人在偷偷看我。”
狄臨的身體瞬間僵硬，他用力甩開謝瑜的手，仿佛惱羞成怒一般“好自戀！誰會看你這死纏爛打的瘋子！”
謝瑜聽到這句話，卻笑得更加開心了，胸膛微微顫動著，手也悄悄環住了狄臨的腰肢。
狄臨不想再與他糾纏，他奮力推開謝瑜，試圖起身離開，卻被謝瑜緊緊按住，絲毫不能動彈。
“謝瑜，鬆手……”
謝瑜半靠在石頭上，此時也顧不得傷口的疼痛，他將狄臨摟進懷裡，有些小心地問道“你是不是，有一點點，鐘情於我。”
狄臨聽到這個問題，本應該斬釘截鐵地否認他的，畢竟謝瑜是個瘋子，他毀去了自己的一身內力，害的自己落得這樣的處境，就算謝瑜沒有做這些，與自己而言，他也不過是老師的替代品。
但，此刻他卻突然猶豫了。
他感覺到謝瑜灼熱的目光，最終還是沒有抬頭去看他，隻是悶聲回答道“謝瑜，我從未鐘情於你。”
謝瑜沒有再說話，卻也沒有放他離開，遠處的營地仍然有著點點篝火，謝瑜沉默許久，才啞聲開口“那餘安呢？阿臨，我不介意做他的替身，我知道你也很懷念從前吧……”謝瑜溫熱的氣息灑在狄臨的耳朵上。
狄臨聽到他的提議，瞳孔微微一縮，神情中帶著難以置信和自己都未察覺的痛心“謝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謝瑜將頭深埋在他的頸側，輕聲說道“我知道，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阿臨，離餘安遠一點吧，他絕非善類，留在他身邊，隻會害了……”
狄臨如觸電般猛然推開他，俯身凝視著謝瑜，臉色如寒霜般冰冷“夠了，到此為止吧！我與老師之間光明磊落，無需你去做替身，也請你自重，莫要信口胡謅，汙蔑老師的清譽。”
謝瑜直視著他，言語中透著難以言喻的苦澀“你就這樣信任他嗎？”
狄臨已經踏上岸，聽到這話，不禁覺得有些可笑，他回過頭，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不去信他，難道信你這滿口胡言的小人嗎？如今，我身邊隻有老師了，還請你不要再搬弄是非了，莫非你一定要看到我眾叛親離，像菟絲子一樣依附於你，你才肯滿意嗎？”
狄臨的綠眸微微泛紅，似有淚光閃爍。邊城的溫暖、大旭的關懷，他捫心自問，自己並非鐵石心腸之人，或許那時確實動了真情，麵對那樣一個傲嬌清冷卻又處處關懷的謝瑜，若非身份對立，又有皇帝虎視眈眈，他或許真會不顧一切地與他相愛。
然而，那並非謝瑜的真實麵目，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侯府的那段日子，於他而言，猶如一場可怕的噩夢。他那引以為傲的武功被廢，孤苦伶仃地被囚禁在後院，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隻能像後院裡的姬妾一樣，去等待他的臨幸。
“謝瑜，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日後不要再提了。”狄臨的聲音冰冷而決絕。
謝瑜看著狄臨穿著濕透的衣衫一步步走回營地，而自己一動不動地靠在巨石上微微出神，肩上的傷口還在發出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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