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少爺開始磨她。
“蓉蓉,我們什麼也分不到,會餓死的。”五少爺跟她說,“你把陪嫁都給我,咱們去做生意。”
傅蓉不是城裡人,她住在宜城附近的鄉鎮。
她爹以前是個秀才,在前朝不用交稅,又受人尊重,積累了一點家產。有青磚墨瓦的三進大院子,有了一百多畝良田。
誇耀一點說,傅蓉算是“鄉紳之女”。
薑公館在宜城城內,也算是有點家產的人家,外頭看挺富足。雖然五少爺薑卉桐是姨太太生的,而且生母去世,到底沾了門第的光。
親戚周轉做媒,傅蓉才有機會嫁到城裡。
在她家親戚族人看來,傅蓉算是“高嫁”,光耀門楣的。
她有點陪嫁。
認真比起來,傅蓉的陪嫁比顏今薏的還多一些,隻是比不上大少奶奶。
生活艱難,傅蓉也吃不消自己洗衣的活,就花錢雇了個力壯的媳婦,隻是告訴了她婆婆一聲。
大太太不反對。
五少爺不停說要出去做生意、尋找出路。
傅蓉沒經曆過。
她阿爸一輩子讀書、考功名;她幾個哥哥也是讀書人,就靠吃著家裡的產業過日子,並不謀生。
謀生應該做什麼,她娘家毫無概念,無人可依靠。
傅蓉受不了薑卉桐花樣百出的糾纏,拿了一半的陪嫁出去,給五少爺去做買賣。
很快就賠光。
又要錢。
一來二去,幾個月工夫,傅蓉的陪嫁都被五少爺磨光了,隻剩下一些她極力留下來的保命錢。
她回家,試探著跟她父親說她想要離婚。
她兩個哥哥都跳起來,說:“城裡的歪風邪氣,教壞了你!我們傅家無犯罪之男、無再嫁之女。你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薑家,不要給我們抹黑。”
鄉鎮的宗族觀念重,體麵比什麼都重要。
她的命,不如父兄的麵子。
傅蓉走投無路,跟家裡求助,說了實話:“卉桐他把我的陪嫁都賠光了,他……”
她希望父母和哥嫂痛罵她,甚至打她。
她已經犯了錯。她沒有拯救自己的生活,而是被薑卉桐害慘了。
離了婚,也算止損。
不成想,她父親和哥哥卻站在薑卉桐那邊。
“你嫁給了他,自然什麼都是他的。男人做事業,有賺有賠。你這時候不跟他吃苦,還算個人嗎?”她大哥說。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出了門,傅家容不得你回來改嫁。我們丟不起這個臉。”她阿爸這樣說。
“賠光就算了。這個錢隻要不是你賠的,你就問心無愧了。往後好好過日子吧。”她母親這樣說。
傅蓉一直以為,陪嫁是她的私產,她娘家給她的。
她該死,受不了薑卉桐的軟磨硬泡,全部給了他。
不成想,原來在她娘家眼裡,她和她的財產,都送給了薑卉桐。
她出嫁了,嫁到了城裡的薑氏,父母與兄長都很有麵子,族中人人羨慕。
麵子光鮮,裡麵爛成什麼樣子,他們不管了。
傅蓉活到了十六歲,第一次從一個小女孩子的軀殼裡剝落,用鮮血淋漓的目光,去審視自己的生活。
她是娘家的裝點,是婆家的器皿。父母給她的陪嫁,甚至不是給她的,而是默許送給她丈夫的。
包括她。
原來,她這樣渺小而卑微。
傅蓉沒有向顏今薏求助。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現在不能。
生養她的家人,並不曾將她視為一個活生生的人;她同床共枕的丈夫,恨不能吸光她的血,她就明白,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有責任幫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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