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緒帝看了看,反手將供狀往桌上一拍,“朕的江山都被他們這幫蛀蟲給掏空了!”
內侍德福在一旁不敢接話,隻默默地給同緒帝倒了杯茶。
同緒帝撐著頭,隻感深深的無力。
沈妤:“陛下,臣有一言。”
同緒帝抬起頭,“何事?”
沈妤明白君臣之道,有些事本不該她僭越,但她記得那晚伏在夜色裡聽見過的同緒帝和葛良吉的談話。
或許同緒帝並非昏聵,但他無能為力。
沈妤單膝跪了下去,“陛下未必是聖主。”
單這一句,德福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差點就喊出一聲大膽。
“但陛下是明君。”沈妤又說。
同緒帝臉上的表情晦澀難辨,過了須臾才問:“何為聖主,又何為明君?”
沈妤正色道:“聖主唯才是舉,不問其他,用人隻求其能不求其德,創業有餘而守成不足;明君鞠躬儘瘁死而後已,親賢臣但未必遠小人,守成有餘而創業不足,可與民共甘苦,但……”
她頓了頓,雙目灼灼地注視著同緒帝,“但不能果決決策國家之大事,有雄心壯誌,卻無殺伐決斷之魄力。”
“大膽時雨!”德福高聲嗬斥,“竟敢妄議聖上。”
沈妤伏低,卻沒有告錯。
同緒帝冷聲問道:“時雨,你可知罪?”
沈妤垂眸道:“陛下廣開言路,臣不知何罪。”
含章殿內肅然無聲,德福連忙跟著跪下。
半晌,殿中突然響起了同緒帝蒼老的笑聲。
“沒想到啊,朕真是沒想到。”同緒帝笑得咳嗽了兩聲,他喘了口氣,繼續說:“最了解朕的人,竟然是你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
同緒帝又笑了起來,笑著笑著,臉上的笑容漸漸被頹然覆蓋。
“你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提醒朕,是該決斷的時候了吧。”
“你說得對。”同緒帝擺手讓她起身,說:“朕守成有餘而創業不足,這江山朕守了十八年,這是第十九個年頭了,是該……是該博一博了。”
他接過這個腐爛的朝堂守了整整十八年,從未想過要掀開看一看,他不敢呐,怕一掀開就是動亂,怕大周的江山就此葬送在自己手裡,讓他成為千古罪人。
將死之人,若不看著那些腐朽被掀開,被剝除,他怎能甘心。
沈妤走出含章殿,抬頭望了望天,烏雲似乎快要被撕開了,她步子輕快了起來。
現在她隻想早些見到謝停舟,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時大人留步——”
德福帶著兩名太監匆匆追來,終於趕在時雨出宮前把人截下來。
德福近了,手持明黃聖旨,“時大人,接旨吧。”
沈妤拜下。
德福展開聖旨朗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中郎將時雨剿匪有功,擢升為五品殿前司殿前都虞候……”
沈妤愣住了。
德福宣完了聖旨,立刻笑著扶沈妤起身,“恭喜時大人,方才在殿上對時大人多有得罪,還望大人見諒。”
沈妤擠了個笑容,捧著聖旨心緒不寧。
兩月內連跳數級,這樣的升遷速度除了江斂之,她怕是大周第一人了,可她笑不出來。
殿前司所屬皇宮近衛,隨侍皇帝左右。
這樣一個要職,皇帝通常隻會用自己信得過的人,等同於將身家性命交付,同緒帝用她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人,到底是什麼用意?
德福回到含章殿。
同緒帝正在撐著病體批閱內閣呈上的票擬,見他進殿,頭也不抬地問了句:“辦妥了?”
“辦妥了。”德福喜上眉梢。
“她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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